第三百二十九章:月上柳梢头
,! 为了方便说话,展眉没有骑马,而是陪舒绿坐车。 “对了,我还想问你现在外头的情形呢。这两天京里如何了?” 舒绿想起自己之前的疑问,忙趁机问道。 她对于自己昏倒后发生的大事很是糊涂,也不好叫丫鬟去打听这个,没来由惹上麻烦。 展眉便简单讲了些近日的变动。 “这次以后,大概可以平安一段时日了。大家也都折腾得够呛,再阄下去,真要出大问题呢。” 他告诉舒绿,那天在大皇子身边的刺客就是大光明教的人。愚蠢的大皇子相信了邪教妖匪的说法,认为他们会悄悄的下手,就那么把人给带进去了。而那些人,本来就打算在近距离对皇帝发动攻击的。 大皇子之后是死是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在大皇子府里抓到的那一批大光明教的匪徒,竟是教中的重量级人物。以前的京城戒严搜查没能清除这些人,是因为大皇子在给他们当保护伞。 “还是夏涵细心,分析出这些人和大皇子有勾结………………”展眉说。 舒绿说:“别人不是不细心,只是顾忌着于家不敢乱想。而和于家有仇的,又不愿意主动掺和进去,怕被反咬一口………………再说,大家也不敢在皇帝面前乱说他儿子的坏话吧。” 夏涵此举非常危险,如果他的怀疑是错误的,他将要面临的是皇帝和大皇子以及于家的三重怒火。 可他还是这么干了。 “不过,”舒绿话锋一转,说:“大光明教的重要人物就这么被抓了?不是有逆天的神功么?” “快算了吧,你武侠片看多了,以为真的伸手一指就是六脉神剑,身子一摇就乾坤大挪移啊。他们顶多就是比我强点。” “哟,这么说您老人家加入邪教不也得封个护法啥的?那得给你起个响当当的诨名才行啊…起码得和金毛狮王白眉鹰王一个水平的。” 展眉搓着下巴:“有道理,你说我叫啥好呢?” 车厢之中不虞有人偷听,倒是不怕开开这种大逆不道的玩笑。 “就叫天蓬元帅,如何?”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展眉嘴角一抽一抽的…心里却很享受这种和meimei打嘴炮的乐趣。 据说大光明教和大皇子勾搭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估计是连皇贵妃都蒙在鼓里的。于家有没有掺和,那就不清楚了。事情才刚发生不久,连密探头子展眉同学也拿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皇贵妃昨天就被褫夺了封号,直接降为宫人,并且马上被勒令迁居少颐殿。” 少颐殿实际上就是冷宫。舒绿叹了口气,说:“那她估计活不过这个春天。”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事实上大家都会如此认为吧。于家的衰败,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再无回天的余地。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于家便盛极而衰。而等待着大皇子的,也不会是多么好的结局。 舒绿突然在想,决定设套把亲生儿子装进去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 最无情是帝王家……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颠扑不灭的真理啊。 “接下来,我应该能有点悠闲日子过了。”展眉伸了个懒腰。“我也该正经去上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应付明年的秋闱了。” 明年秋天便又是考举人的时候。展眉是国子监的学生,直接获得了监生资格无需考秀才——真是特权啊,他喜欢。不过监生地位在举人之下,他想参加春闱还得先考一次秋闱。 只有过了秋闱选拔,他才能够去考进士。 “加油吧哥哥,我和婉儿这辈子的富贵全靠你了。”舒绿给哥哥打气。她这话可一点没说错,娘家人是否出息直接决定了女子在婆家的地位。 “放心吧,有我在,你俩这辈子就等着吃香喝辣享福了。” 说话间,车子已驶达今晚的目的地金香桥。 京城中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却被京城人惯常称为“宝江”。每到元宵时分,宝江附近几条街市总是热阄非凡,游者行人络绎不绝,还有那好事的孩童在江上放灯。 江面上有三座小桥,金香桥是比较偏僻的一座,人流量比起另外两座来少了许多。夏涵让展眉请舒绿到此相会…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吧。 平时大梁的夜晚是没有夜市的,更加不可能男男女女站在一块儿说话,绝对会惹人侧目,甚至引来官差。 可是在这个正月十五的晚上却是例外。不仅是京城,举国上下又有哪里不是热热闹闹地过着元宵节呢。 这种时候他们几个聚在一处,却是无妨展眉和舒绿把马夫和丫鬟留在桥下,两人沿着青石铺就的石阶往桥上走,才到了桥头就看到了夏涵的身影。 月华如水,洒在青石桥面上,为那浅笑着的白衣少年身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他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在河水与江灯的辉映下,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一般飘逸而洒脱。 “这小子还真是………………”展眉在心里哼哼唧唧,心想自己那天给夏涵扇的那巴掌是不是太轻了。如果他还顶着个猪头脸,看他还能不能耍帅? 桥上时有靓装少女相伴路过,看到站在桥畔的夏涵都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不住向他眉目传情,只求能得这美少年的偶一回眸。 大梁的风气其实也并不算太开放,这些少女们平时绝不会如此大胆。但是在这月上柳梢头的元宵之夜,她们似乎也勇敢起来,甚至有人撺掇脸红红的同伴去向那位公子打个招呼。 可惜美少年根本眼角都不扫她们一下,而是紧紧地盯着一对刚从桥下走来的少年男女。 舒绿朝夏涵一步步走近,突然又想起自己和他共同完成的那副对子——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去年年尾,今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一月月,一年年。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他不再是那个只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香痴少年,自己也早不是江南小城中自由自在的贫家女儿。 他们的身上,都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夏公子,久等了。” 舒绿走到夏涵身前微一福身,不经意地问道他身上淡淡的“伴月香”。这香品,他还请她品鉴过呢。 忆昔往日初相见,他也是这般白衣胜雪,暗留幽香。 他们都长大了,可夏涵身上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改变。 “对不起。” 嗯? 舒绿愕然望向夏涵。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今晚巴巴的约她出来,头一句话就是说“对不起”。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又淡然一笑,说道:“不过,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什么?” 舒绿用力抿了抿下唇,轻声道。 “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当然必须尽力去争取。”他的声音也很轻,一字一句却都震在她的心坎上。 “争取?如果争取了,还是得不到,那你又待如何?”她忍不住薄怒道。是的,她还是有气的。即使知道夏涵是因为爱她,才会设下这样的计谋,可是她还是不喜欢被人设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夏涵伸手指了指他们顶上的苍穹,浅笑依旧:“所以明知你会生气,我也不后悔。” “为了我……值得吗?” 舒绿很认真地问他。 夏涵所设计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她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为了她,淡泊名利的夏涵何必搅和到这泥潭里去,当那最容易被毙掉的出头鸟。稍有差池,便是欺君之罪! 纵使他成功娶到了她,也可能会面临皇帝的雷霆之怒!明明知道皇帝有心纳她入后宫,他还敢和皇帝抢女人,这根本不能简单地称为“勇气”了好吗? 冒么大的风险,以他的前途和身家性命为赌注,就为了她……值得吗? “值得。” 夏涵点点头,笑着看向她:“我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夏涵缓缓说道:“世人皆以为,这是信守承诺的典范,却少有人谈及尾生的真情。” “难道,不是因为尾生深爱那女子,才甘愿为她而死的吗?人皆言,尾生死于信,我却以为……他是死于情。” “你说他是不是很傻,很不值得?” 夏涵淡淡地问舒绿。 “那不一样!”舒绿突然激动起来。“那姑娘与尾生本来就心心相印,只因被父母拘于家中不得与他相会。后来她抱着尾生尸体同入江流殉情而死,证明尾生苦苦等着她还是值得的。可是………………” “可是,你又了解我几分?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值得你如此牺牲的人?” 相对于舒绿的激动,夏涵的表情显得过分平静了。他等到舒绿说完,沉吟片刻,才说出一句。 “既然你说我不了解你……那就用你的余生,来让我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