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此外还有一件事。”苍苍说,“你做过开山军内部的信息处理,这方面应该很老道了。你知道我和南边,钟离决那里和安老都有联络,之后这件事就要交给你接手了。” “苍苍……”墨梧桐低呼。 “别急,就是要由你做个中转站,我和他们的联络都是通过商去非进行的,今后你只是负责和商去非的交流,筛选出重要的信息交给我,当然我这边有什么话也要经你手传递。” 苍苍顿了一下:“具体的事以后再看情况,对了,离开这里你要去哪想好了吗?” 墨梧桐摇摇头:“我不知道,会侯府吧。” 侯府,倒是足够安全的,这样也好。 送走了墨梧桐未名便出现了,苍苍有些担心地问他:“把他们都支走就没事了吗,如果毒煞……” “放心,都交给我,我自有办法叫毒煞不能动他们。”没有说明用什么办法,这句话就像一句空话,可是它是未名说出来的,苍苍信,并且安心。 造成伤亡是她不愿意看见的,更何况殷晚、左白晓、墨梧桐,这一个个都有背景都和苍苍有深浅不一的情谊,就因为在她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就摊上灾难,这于公于私都是非常非常糟糕的。 接下来,慕蓉府大致只剩下三拨人,一是苍苍自己和未名。分别附带上连姨和青稞,第二是王南为首的十九个人,他们中的毒都接的差不多,只是一直以来苍苍没有合适的事给他们做,这才一直留在盛京,做些琐碎的事,最后一拨就是高川留下的开山军军人和一些丫鬟仆人。 苍苍思索着怎么安顿他们,开山军方面好办。趁早交还回去便是,她不是必须需要那些人,至于王南…… 正在思索,前院一阵吵嚷,苍苍走出去一看,是官兵队伍模样的人,被连姨带人堵在前后院的交界,正在争执。 这时未名出去了,说是不会走远并且很快就回来,大概是安排一些事情去了。青稞也不在,作为宅子的主人,苍苍没有理由回避这种情况。便回屋披件披风,让自己看起来壮实一点,阵势足一点,慢慢走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看到对方官兵里有那个曾经在御史台见过的八字胡。一愣之下就明白了,御史台的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八字胡在连姨回答苍苍之前就抢上来做了一揖——苍苍现在有明确的身份,不说还含冤未白的慕蓉氏,就说长安侯孙女这个身份,就值得人家一小官表示出卑微的姿态了。 公侯伯子爵。在大央地位无比超然,哪怕皇权族权相争的时下,只要一天不撤爵。一天这个超然的地位就存在。 八字胡作完揖,喊起来一脸焦急担忧地说:“听闻姑娘府上昨日发生命案,这可是在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放肆,怕是累案在身的暴徒。上头对这件事关注非常。勒令要捉拿到犯人,故小的受命前来调查。” 捉拿犯人? 毒煞一直帮殷据做事。之前应该也是被他囚禁着,他这次行动,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相信背后没有殷据的意思,殷据的意思,多半也是殷央的意思,贼喊捉贼,真是够不要脸! 初夏早晨风有些大,苍苍拢了拢披风,道:“命案发生在府门前,大人带这么多人闯入府中来做什么?” “嘿嘿,那里有专业的人在勘测了,下官进来是要做一番彻查,看看贵府上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苍苍转眼看他,岑静无波的目光看得人心中一跳一跳,八字胡顿时就威风不起来了。 “听说前京兆府尹获罪流放,在流放途中遭遇盗寇至今下落不明?”她忽然语气幽幽地说起别的事情来。 八字胡一愣,脸色突然有些发白,干干地说是。 苍苍咳了一声:“那大人就好好查吧,昨日我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爽,恕不能奉陪了,连姨,你带着官差大人们走一圈……对了,可要我做什么事?” “就、就是录口供……” “哦,说的也是。既然大人呆了这么多人来,总有负责文职的官员,口供能不能在鄙府上录?相信你的上司一定会谅解我这个惊吓过度不敢出门的受害者。” …… 搜查整个府邸那可不是简单的事,苍苍录完口供吃过午饭,他们才将将收工,一个个表情都不太好,尤其以八字胡为最。再一看未名从外面回来了,更是不敢再多话,拿了口供说回去调查就一溜烟夹着尾巴跑了。 连姨高兴地说:“苍苍你那句话实在太有效了,那八字胡一直心不在焉,我看他们本来要大查大闹的,后来也只是有分寸地到处翻翻,没怎么弄乱房间。” 未名不解的问:“什么什么话?” 苍苍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跟他提了提胡进之。” 胡进之,前京兆府尹,就是因为在她这里屡屡碰壁,才被上面不满,逮到错处就果断判罪,甚至最后在流放途中失踪。 失踪?大央朝押解个犯人还能被一群强盗弄走人?想都不用想胡进之遭遇了什么。他故意提起这件事,就是给八字胡一种暗示:在她这里失败就是一败涂地,而且她语气自信,无疑给八字胡巨大压力。 ——就是看中那家伙三番两次被推出来顶缸,一定是个没背景没手段的主,她才采取心里攻击,否则刚才可没那么简单收场,怎么可能不闹上一闹? 可是这正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三人稍稍轻松了一下气氛就又凝重起来。 “这次来人大概是要探一探我的情况,还有就是给我们添添堵,这事没完。”苍苍说。 确实没完,当晚,又一声尖锐的尖叫响彻慕蓉府。当人们赶到时,地上只有一堆鲜血残rou,无数粉碎的连着血rou的肢体骨头,还有一颗眼珠狂瞪几乎要掉出来的头颅。 当场就有人吐出来。 未名从人群中退出来,拉住要进去的苍苍:“别看。” 空气中是那样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人们呕吐出来的秽物的气息,苍苍胃里一阵翻滚,强自稳定住自己,按上未名的手:“我不会怕,我总要看上一眼。” 那人是因她而死。 未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松开手。 众人让开路,已经准备要清理现场的大胆侍卫和青稞停下动作。 苍苍走过去,先看了看环境,这里是一个假山后面,位置很偏,光线也不好,旁边是个小水池,再过去就是府邸的墙了,外面是深巷。 苍苍调转视线看地上的残骸,那张尚算完好的脸显示着,这是开山军中的人,她仿佛见过。 一模一样的惨状,骨头血rou喷射出去很远,假山上都被喷到了,池子里水都发红了,上面好像漂浮着什么。 夜色暗,苍苍看不清,但能想象那不是碎衣料就是小块皮rou。 她闭了闭眼睛,稳住身形,看向在场三个身上溅满了血的侍卫:“他死的时候你们在场?” 三人已经怔忡了,饶是上过战场,砍过人也被砍过的老兵见到那种惨状都会打心底惊骇,更不用说这三人还相当年轻,应该没有太多直面生死的经验。 他们两脚有些打颤,状态最好的那个紧张地舔舔嘴唇:“属下三人在附近巡、巡逻,本来不会走到这里来的,沈方突然看到这里有黑影,跑来看看,他速度快,我们三个落在后面,然后就听到他惨叫……” “是惨叫不是尖叫?”跟着苍苍过来的沈城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难看,跟见了鬼一样。那个答话的还算镇定的此时也慌了,抖着声音说:“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几个再没用,也不会发出那种尖叫,可那一刻,真的有尖叫声,沈方他只是惨、惨叫,声音不尖。” 在场的人一时间之后觉得颈后凉飕飕的。 当时在场的连带死去的沈方一共也只有四个人,尖叫声不是他们发出的,那是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只有风阴冷至极地吹过。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行凶的人发出的。他大概看昨天那个丫鬟的尖叫声效果很好,所以自己也学着叫,想增强恐吓效果。” 增强恐吓效果? 什么变态啊这是? 惊讶着,议论起来,愤慨起来,悲伤起来,场中那股压抑顿时消散了不少。 但也有人多了份心思,去看那个出声的人。 那个白衣纯净,坐在轮椅中,高度上矮了所有人一截,神态却仿佛带头将领,明明年轻得不可思议却比谁还镇定的人。 是他一句话扭转了气氛,不着痕迹地让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 他看着地上的残骸,语气严肃冷厉:“被害者是落单时被人寻到可趁之机,从现在开始,府上所有人皆不能单独行事……” “不!”另一个稍显清稚但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他,众人看过去只见此间的主人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很一派镇静坚决,漆黑的眼睛仿佛燃着火焰,郑重地看过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沉声道,“所有开山爵的人听着,回去收拾好你们的行装,明日天一亮,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