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不死
尹老太爷并未答话，好像没注意到尹千华一样，仍旧毫无形象地摊坐在地上，用破旧的草帽扇着凉风。 良久，尹老太爷才起身，背影却十分佝偻，完全看不出苍武城第一高手的风姿。 即便老太爷已经站立，却也没理会身后的尹千华。 尹千华也不敢乱动，看着尹老太爷枯槁的手指摩挲着松柏上的旧年轮。 “时间太快，一转眼百年就过去了！”老人感叹光阴似箭，看着当年亲手种下的树苗如今已成参天大树，不禁老泪纵横。 尹千华很激动，甚至可以说是热血澎湃。他想起老人曾经讲述的故事和城中流传的事迹。 那是一段血染的风采。 属于老太爷一个人的骄傲。无名小子从南城那块是非之地崛起。一路上披荆斩棘，最终强势称霸城北，建立尹家。 这是苍武城的传奇，更是一个人的传奇。 尹老太爷从空间戒指中摸出一张躺椅，然后直接躺下，背靠着竹板。 “回来了？” 老太爷的声音像贮藏了几十年的老酒一样醇厚，透着风雨和艰辛。 尹千华恭敬答道：“是。” “那小姑娘可是姓白？” “回老太爷，此女姓白名芷。还有一个师弟，姓叶名逍。两人境界低下，最高的白芷才只有后天二重。” 老太爷肯定道：“只要姓白就不会错。想不到北寒白家丢失的人，倒是被老夫找着了，哈哈！” 老人笑得跟孩子一样欢喜，就差手舞足蹈了。 尹千华却不赞同，因为北寒国白家的子弟再弱也不可能十七八岁才后天二重境界。 别说是小风山，就算整个苍武城在白家眼中，也只是一只蝼蚁。 北寒国，白家。传说中不止一尊武王坐镇，在整个乾元大陆的江湖都是赫赫有名。 更有那位名传世间的强者镇压武道气运。 霸拳武王，白沉舟。 天榜上的绝世高手，仅次于大陆巅峰的武帝存在，在五大国都有威名。 这种层次的家族，对于尹千华来说，已是高渺天穹。所以尹千华很持有怀疑态度。 尹老太爷伸了下腰，面前突然出现一杯清茶，细细品味如儒雅学士：“老夫知道你心存疑虑，但我们要相信曾先生。” 曾先生？ 尹千华不只一次听到这个传奇人物，这位的事迹甚至烙印在城墙之上飘扬的苍武王旗之上。 “百年前拯救整个苍武城的那位曾先生，真是小风山的曾树？” 不是尹千华不信，而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老太爷，那为什么小风山那般落魄，有时连生计也成问题？” 若是这样一位英雄的弟子都没护佑好，那整个苍武城三大家族的脸往哪放？ 家族不是魔教，还做不出不知恩图报之事。比如这位万众景仰的老祖宗，对一些流浪武人都大开方便之门，心胸宽阔，德行仗义。 尹老太爷摇了摇头，唏嘘道：“百年前，曾先生以生命的代价保住了苍武城，那一战连整个白鹭洲都被震动。” “但，曾先生确实输了。” “输了！”尹千华双眼瞪得很大，“怎么可能，输掉还能保下苍武城！敌人脑袋有问题吗！” “叱！” 一声惊雷响起，纵使以尹千华先天境的修为也有种即死的感觉，太可怕了！ 他的脸上汗珠涔涔，面色苍白如纸，连忙道：“晚辈知错，请老太爷饶命！” 面前这位可是建立整个家族的老祖宗，莫说是他这个少家主，便是乃父在家主之位上十余年，也是想杀就杀。 “记住，我等不要揣测那等人物！” 尹老太爷收回武道宗师巅峰的威压，苍老的面容重新平静下来。 浑浊的眼中忆起当年，不禁哀叹：“曾先生终究是战败，被剥夺了境界。纵使我等想施以援手回报先生，但面对这样一位大高手走向寂灭，只有无可奈何。” “剥夺境界！” 尹千华这才相信事件是真实的：“难怪曾树前辈到死都只有后天四层，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剥夺境界的结果不仅是修为尽失，更留下几乎无法磨灭的“道伤”。换个说法，就是天资残缺，武途已废。 “是啊！月初头七辰时三刻，苍武城的灵悲泣，昭示着这位传奇人物的陨落。老天，真是残酷啊！” 尹老太爷放下精致的青瓷茶杯，一片青叶浮在水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白家那位已经确定，想必另一位也不会令老夫失望。” “是。” 尹千华应声，从指上的空间戒中取出一物，贯注先天真气。 只见一枚三棱形透明宝石飞到尹老太爷面前，发出一道投影。 影像中正是对着前方微笑的叶逍。 一头丝织绸缎般的漆黑长发间，眉目如最精致的山水画，脸庞如同技艺超凡的宗师雕刻而成，巧夺天工。若不是有一道锋锐气质从眉间透出，任谁也会当作一位绝色女子。 如此面相让尹老太爷都颤抖不已，竹椅发出嘠吱嘎吱的响声。 “老太爷，这位是白姑娘的师弟！”尹千华以为这位老祖宗也被叶逍惊艳到，难免发生错误，连忙提醒道。 “废话！你以为老夫一百多年的阅历是吃素的，江湖险恶，老夫什么没见过！” 尹老太爷比先前更加激动，笑道：“哈哈！错不了！一定是那一族的人！” “那一族在万年前达到辉煌，能与儒门抗衡。在五千年前灭儒之后，一直沉寂，近年来辰皇却有扶持那一族的意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番话让尹千华直接懵圈，有无数的问题在脑中浮现，却不敢去问。 因为他知道，这些秘辛已经超过了他的层次，哪怕他是尹家少家主也不例外。 “请问老太爷，晚辈应当如何做？” 尹老太爷却没有回答，而且望着上方碧蓝的天穹，声音悠远：“百年时光匆匆而过，想不到老夫却有一场大机缘，真是天意难测！” “也好，天地路无穷，吾等虽只是一芥子，却也有走完无尽的壮志！” 尹老太爷好像年轻了几十年，脚步落在地上都跺出几个坑印，眨眼间就出了院子。 留下尹千华面容失色。 他是长老会共同推举的少家主，也是家族中唯二能和老太爷说上话的人。 连身为家主的父亲都没有这位殊荣，一直是尹千华自豪之处。 但在今天他才发现，尹老太爷眼里永远只有同层次和更高处的人。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尹千华想起曾与老太爷对弈，他的棋诣很高，能走一步看七步。但在几步之内就能堵死他的老太爷面前，还是太嫩了。 眼中浮现那张苍老中带着睿智和豪气的脸。 尹千华高叹。 真乃老谋深算。 晚辈不及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