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俘虏
那个褐发少年咽气前的眼神就像菜市躺在冰块上半死不活的鱼一样的绝望，一样的不甘。 弹指之间，少年从半死不活变成完完全全的死物。 围观的预备生一个个都维持着见怪不怪的姿态，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不敢流露真实情绪。 这是季安头一回亲眼目睹受害者从生到死的杀人现场。 这一次，季安看见如流水般源源不绝的血液，却没有像昨天一样“发病”。季安可以清晰地感到现在的自己非但不饿，还有种餍足感——虽然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昨晚他被什么喂饱了。 这个生命的逝去没有为季安带来认知上天翻地覆的的突破，他早就知道在残害同类这方面，人类是动物界当之无愧的老大；真正使他不安的是马可将军接下来说的话。 在季安看来是“发病”的行为，用马可将军的话来说只是一场示范。 那二十多个陌生男子是狼族和龙族内战的俘虏，马可将军把他们带到这里作为第三关考验的“工具人”。 第三关的过关条件正正是季安的软肋——杀死龙族俘虏。 所谓无畏，在战场上有两个重要意义：一﹑不怕死；二﹑敢杀人。 不怕死的人绝不等同敢杀人，狼族军队想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兼备两项特质的“无畏派”。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万人斩不会被视作罪犯，而是民族英雄。 “等一下我会把他们放到山上去，你们要捕杀成功，在日落前把尸体背回来才算过关。”马可将军下达命令。 话毕，马可将军和众助手一起推攮着俘虏往山上走。 那些龙族俘虏的颈上都有一个铁环，铁环的中央镶了铃铛，他们每走一步，那叮叮当当的声音都会随之响起——这是狼族军队精密的设计，所有犯人都不可能以己身之力摘下这铁环，只能任由自己的行踪被铃声出卖，铃铛里还藏了追踪系统，万一这些预备生失手，军队即使上天入地也会把这些俘虏重新抓回来。 他们把俘虏分别安置在山中不同的地方后，便燃点用来绑着他们双手的绳子，不消一会，绳子被烧毁后，他们便重获“自由”，虽然这种自由极有可能不过是一种虚假的希望。 马可将军不要预备生杀一个手脚被绑，亳无战斗力的人，这样看不出真功夫；他要他们杀掉一个个鲜活的，具备求生意志和反抗能力的生命，这才称得上为考验。 然而这个考验却让季安陷入了进退两难。 “附加条项B项：不得蓄意造成空间里额外死亡人数，否则判处灵魂终生监禁。”封婷的提醒犹在耳边，季安一时心乱如麻。 季安故作自然地伸手进入衣襟内装作搔痒的模样，实际是向陆双双发送讯号：他要求结束任务，返回018。 然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季安急了，反反覆覆地发送讯号。 没有回应！还是没有回应！季安急得跳脚，表面上却只能若无其事地跟着大伙往山上走。 “一起走吧，这样好互相照应。”亚朗对着季安灿然一笑，给了季安一种自己正在参加高中毕业旅行的错觉。 季安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偷偷在亚朗耳边说：“如果你真的想跟我以后也能互相照应，就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敢杀人。” 如果人不是他亲手杀的，有没有可能可以逃开制裁？季安在短时间内，只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听了季安的请求，亚朗那本来可以与太阳一较高下的笑容的热度渐退，取而代之的是大哥哥教育幼弟的面目。 亚朗摸了摸季安的头，与季安从前揉着颜木细软的头发的模样如出一辙。 “亚述，我可以帮你，但只限于助拳的程度，人还是要你自己杀。我们以后是要上场杀敌的人，如果今天杀一个人都不敢，以后怎么除去万万千千的异族人？”亚朗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亚朗想了想又握着季安的手说：“没事的，你是丛林之狼的继承者，你一定能过关，给点信心。” 季安把手从亚朗的掌心抽出来，心里烦闷极了。助拳？反正都助拳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把人送到西天去不行吗？ 还说什么信心？这一关，他要是过了，才是真的完蛋了。 这个馊主意既然行不通，那他就只能走为上策了。 季安愈走愈快，想要甩掉亚朗这个牛皮膏药，好借机逃跑，亚朗却一直紧追其后。 季安转着眼珠子，忽然想到了应付亚朗的正确方法——显然亚朗对待亚述多少带有以兄长自居的心态，所以他应该顺着这种心态找到突破点。 季安缓下脚步，转身一脸诚恳地对亚朗说：“你就让我一个人闯关吧，你说得对，我是丛林之狼选中的人，没什么好怕的。从小到大，我都太依赖你了，现在我长大了，是应该好好自己一个人接受考验的，不然就像你说的，以后怎么上场杀敌呢？” 就像兄长总是难以拒绝弟弟以“成长”为由独立一样，亚朗总算不再跟在季安的后头。 季安落单以后，一股脑儿往山下走，满脑子都是逃离此处，拖延时间，然后再想方设法回去018。 没想到，他独行不久，已听见铃铛作响的声音——从声音听来，这个俘虏距离他极近。 季安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低头前行，满心以为俘虏会心存侥幸，小心翼翼地躲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猫捉老鼠的游戏中，有些格外嚣张的老鼠也会以进攻代替防守。 一人从树后扑出，从后勒紧季安的脖子。 季安忍着痛，整个身体猛然前倾，虽然有一刹间因为反动力而被勒得更紧，但却成功把那人摔倒在地。 季安一脚踩上那人的胸骨，他听见咔一声，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然后那人的嘴里便吐出了嫣红的血来，像电影里身悲绝症的主人翁一样。 季安望向那人染红的嘴唇，不知道怎么的，不自觉地舔着牙。 他好像......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