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虚观的丹客（1）

    03玉虚观的丹客

    袁德荣在石府住下，开始了在京城寄人篱下的生活。石府上下，从家主石星夫妇，再到婆子仆役们，对他无不恭恭敬敬，从无有失礼数之举。不过，礼数虽然不缺，德荣却仍过得不甚如意。

    德荣商贾世代出身，是个玩性极重的人，吃喝嫖赌、耍鸡斗狗，样样都沾。成家立业后，嫖妓倒是戒了，只是手头银子多了烫手，旁的反倒玩得更疯了。偏生石星是个读书人，耕读世家出身，性格方正严明，家规甚严，德荣有心赌上几把，府中诸人竟无人敢凑兴。至于其他玩乐，就更不敢沾边了。

    德荣唯恐胡作非为惹来石星不痛快，进而殃及袁锦在家中的地位，如此一来，他仿若被丢进了和尚庙，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遵守原本并非专门针对他的各种清规戒律。

    袁锦每日也会过来请安，与父亲闲话家常。只是，这家常也有扯完的时候。不出四五日，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德荣一直有心和女儿说说子嗣之事。只是这种事更适合妇人们闺帏中私下密谈，一个大老爷们实在是连边鼓都敲不上。德荣的正妻张氏，也就是锦、绣姐弟俩的生母早在袁锦出嫁前就病故；德荣原本还有两个小妾，都是花钱从青楼里赎身出来的歌妓，俱无所出，风灾时又都双双死难。这事，总不成去找石星的正室高夫人商量罢？更何况，德荣怜惜女儿，不忍提这伤心事。

    胸中苦闷，又无排遣之地，德荣在石府每天都度日如年，终于在八月初五这天，随着前来探访的袁绣出了石府门。他告诉袁锦与高夫人，说要到儿子的绸缎铺子里住上几天，过段日子再回来。袁锦心知父亲秉性，猜到是受不得石府门风严谨想出去逍遥快活几日，而高夫人只道德荣商人习性，心里挂念店铺生意，亦不疑有他。

    只是，石星此时身在户部办公，高夫人一介女流，没甚主见，见德荣未曾向丈夫请辞就突然要走，哪里敢放他走？只是一味挽留。德荣不禁暗暗叫苦，他本不知道袁绣今日会来探访，所以离开石府纯属临时起意之举。若是留下，袁绣下次再来又不知要几时了。若是强行要走，驳了高夫人面子，只怕袁锦在石家也不好自处了。

    袁锦见父亲铁心要走，忙出言替他解围，对高夫人道：“大娘你是书香门第出身，志趣高洁，怕是不晓得我们商户人家的心性。这一天不过手生意，不敲打敲打算盘珠子，心里就虚得慌。家乡水灾过后，家父已经闲了两月，简直比打板子还难受。你看他可怜，就放他去吧。老爷那里我自会替大娘分说，管保不教大娘为难。”

    高夫人本就不喜德荣住在家里，整天面对一个比丈夫年岁还小的泰山大人，实在是件尴尬事儿。只是，德荣穷鸟入怀，其状可悯，又碍着石星面子，总不至于撵他走。听了袁锦这一番贴心的体己话，高夫人疑虑全消。

    “既然如此，就不强留了。袁老爷自管去，过几日再回罢。”

    有了高夫人的首肯，德荣如遇大赦，跟在袁绣背后，屁颠颠地离开了石府。

    “阿爹可算是逃出生天了。”路上，袁绣忍不住嘴贫，拿自家亲爹老子打趣。

    “哎。”德荣颇有同感：“可不是咳！？要说礼数，贤婿老爷一点不缺。可住在他府上，有吃有喝，可就是没个玩乐。你想玩，都没人敢陪你玩，这五六天住下来，我真是清苦到家了。”

    “阿爹，你是想去铺子看看，还是我领你到处转转？”

    “先去铺子瞧瞧，顺便路上逛逛。”

    袁绣便不再另雇马车，父子二人出了金箔胡同，向东沿着内城城墙向崇文门走去。

    袁绣的绸缎铺子袁福记开在崇北大街与西大街的交界口，在富商云集的京师，只算中等规模。铺子设在一栋临街边的二层阁楼里，一楼是门面与柜台，二楼一半住处，一半仓库。

    阁楼还算轩敞，也有空房，德荣在绸缎铺住下，替袁绣打理生意。时隔两个多月后，再度重cao旧业，心绪多少安定了一些。不过，德荣见袁绣已自立门户独当一面，欣慰之余，也就不想再多加干涉，索性放手，转而安心做个闲适的富家翁。

    好吃好睡好玩了两天，德荣又不安于室了。他找来袁绣，细细询问京师各坊勾栏瓦肆、秦楼楚馆之所在。袁绣也是个贪玩的，也就近年成了婚后才收敛，但对这些门道可谓门儿清。一路道来，侃侃而谈，德荣听得极仔细。末了，他又问：“这北京城里哪里炼丹的方士最多？”

    这一问可让袁绣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