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罚跪
“……等等!” 见两个婆子应声上前,云初急声叫道。那两个婆子一怔,忙直起身看着太太。 “姨妈,媳妇也看了些医书,这点小伤也能治得,求姨妈让人将她抬回露院吧……”脸色潮红,云初的声音低了下去,“大夫……就不要找了,媳妇怕……” 众人立时都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要会治伤,那母猪也能做诗填词了! 不过为了遮丑,怕这事儿被大夫传出去罢了,这丫头真被这么抬回露院,绝对活不到明天。常言说的好,鬼怕恶人,虽看透了她的心思,暗暗发指她不齿的行径,但包括潘敏在内,竟无人敢出言指责,看向她的目光,轻蔑中更多了几份畏惧。 只道云初怕传出去丢人,芙蓉也为她家四奶奶感到无地自容,脸涨成了紫红色,古怪地看着云初,暗道: “这人该丢的早就丢了,刚刚李妈拽着赫管家,抬着程清雪一路嚷着来找太太,瞧热闹的人乌漾乌漾的,奴婢都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赫管家那么个大男人都臊的面色酱紫……” 云初却是不知这些,更不知刚刚李妈抬着程清雪在国公府游行,加上秀儿的暴毙,她虐待奴才的恶名早已传遍了国公府,见芙蓉神色古怪,还以为她惊吓过度,只安慰地看了她一眼。 云初要是知道她从此恶名远扬,比潘敏还甚,一定会拿头撞墙,大呼冤枉,后悔她今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处事之道。 太太原本就是这个心思,只碍于脸面,不得不当众做做表面文章,见云初哀求,她索性借坡下驴,略一思忖,故作大度地说道: “前日听你说起和儿的病头头是道,我看你也会些医术,就依你的意思,抬回去好好调治,需要什么药,只管开单子打发人去买,别心疼银子,虽是个官囚,既然买了,我们府上也不能亏待了。” “……媳妇谢姨妈成全。”云初心下一松,“媳妇回去一定好好医治她!” 见她语气轻松,没心没肺的,太太就一阵发堵。 “我们府待下人厚道是出了名的,几代以来,从没有过**之事,这要传出去,老爷一世的英名都被你毁了……” “是,姨妈教诲的是,媳妇记住了。” “因你年轻,又失了忆,我才让喜菊喜兰跟着你,你以后凡事多听她们的劝告,不许再随便杖责奴才,即使她们犯了规矩,理该杖责,也要请示了我。”又转向喜菊、喜兰,“你俩听着,我派你们过去,不仅是伺候四奶奶起居,她忘了规矩,又年轻不知事,但凡您们看到不对的地方,就多提点些,尤其杖责奴才这种事儿,也不用经她,直接来回我就是,听到没!” 喜菊一阵错愕,喜兰却是一喜,两人双双磕头应道: “奴婢谨遵太太吩咐” 轻飘飘的一句话,太太就把云初的权利剥夺了一半,同时也等于给了喜菊喜兰一把尚方宝剑,让她们名正言顺地监督云初。 云初心里不平,却也无奈,毕竟被太太抓了把柄,人常说,有所得必有所失,果然不假,这现世报来的够快,这面一个可心的丫头还没收到手,那面已经失去了半壁江山。 “媳妇谨遵姨妈教诲,凡事一定请示了姨妈再做。” 请示才怪! 云初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meimei这次长了教训,以后可记住了,再不兴做这种吓人的事儿”见太太神色缓和,看着云初的目光又露慈蔼之色,姚阑就轻笑道:“好在太太是你亲姨妈,否则……” 见云初小媳妇般乖巧,本想就此算了的太太听了这话,心一动,这事儿闹得太大,还真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这些人又该说她偏心,以后又是扯不完的官司。 前儿秀儿的烧埋银子,就是现成的一例,这次再不能心软。想到这,就叹了口气,道: “看你有孝在身,我本不想罚你,但你犯了规矩,不罚难以服众!”说着,太太脸色一变,“来人!”见两个婆子应声上前,就吩咐道:“把四奶奶带到家祠罚跪两个时辰,让她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 …… 令云初郁闷的是,她继承的这副身体,旷世才女的绝世才华没继承也就罢了,偏偏继承这一副弱不禁风的体质,上次落水后就没调养,又加上这些日子的劳心劳神,跪了一个多时辰便昏倒在家祠里,等掌刑的张嬷嬷想起来,被送回露院时,已经申时了。 芙蓉在露院门口,紧握着帕子,朝大路上张望,急地团团乱转。 远远地瞧见云初被两个婆子背回来,猛唬了一跳,几步上前,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口中说道: “不是说只罚跪吗?四奶奶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才回来,人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四奶奶在家祠中昏倒了,才……” 不等喜兰说完,芙蓉就骂了起来: “你们都是死人啊,人昏倒了还不禀了太太,快些抬回来,就让在那儿凉地上躺着,说是罚两个时辰,你们看看,这都几个时辰了,我还以为又被太太叫去训话了,不想竟……” 喜菊喜兰自知失职,出奇的没有回嘴。随着来的张嬷嬷毕竟上了年龄,又在太太身边呆惯了,哪曾让个小丫鬟抢白过,脸立时撂下来,开口说道: “府里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家祠哪是随便进的,太太说罚两个时辰,不到时辰,谁敢进去看,有本事你找太太去,改了这规矩,别在这拿我们做出气筒,大家都是奴才,谁比谁高了去!” “就算两个时辰内不能进,但四奶奶是巳时三刻被送进去的……”被抢白的一怔,芙蓉随即指指天,“您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张嬷嬷脸色一白,自知理亏,看到身边围了一圈人,却也不肯示弱了,提着嗓子说道: “这事儿你找大奶奶理论去,太太原本吩咐我在家祠外守着,可大奶奶说两个时辰长着,不用特意守着,估摸着到点过来就是,偏又安排了我别的活,我只一个身子,自然兼顾不到两头,这才晚了会儿。” “你……” 一会儿?这哪是一会,分明是半个多时辰! 听了这话,芙蓉气的脸色通红,嘴唇哆嗦,指着张嬷嬷说不出话来,看着人事不醒的云初,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匆匆赶来的钱嬷嬷见芙蓉跟太太身边的人吵起来,听张嬷嬷又是太太、又是大奶奶的叫着,忙上前赔笑道: “张嬷嬷消消气,您身份高贵,别和年轻人一般见识,芙蓉也是瞧见四奶奶昏迷,心急了,才口无遮拦,瞧在四奶奶还昏迷的份上,大家都省省吧,先安顿四奶奶要紧。” 毕竟理亏,听了这话,张嬷嬷也不再说话,钱嬷嬷就拽着浑身发抖的芙蓉,低声劝了几句,张罗着将云初送进了屋。 安置好云初,张嬷嬷连客气话也没说,只带着两个婆子扭头走了,心挂着云初,芙蓉也没理她们,倒是喜菊、喜兰给送了出去。 喂了碗姜汤,又折腾了半天,云初才悠悠转醒,见芙蓉泪汪汪地守在床边,知是回了露院,勉强笑了笑。 芙蓉的眼泪就刷刷落了下来,哽咽地说道: “四奶奶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以后您无论去哪,一定要让奴婢跟着,奴婢再也不放心将您交给别人了。” “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瞧见喜菊喜兰一脸不自然,云初就说:“……晌午就没吃,肚子空落落的,去传些饭来。” “知道您没吃午饭,早让厨房准备了稀粥。” 见云初没责怪,喜菊就轻快地应了声,喜兰已将粥端过来,也知云初不喜她伺候,随手递个芙蓉,芙蓉拿起粥勺搅了搅,试了试温度,伺候着云初喝了。 连喝了两碗,云初才觉得身上有热乎气。 那面已经备好了热水,几人伺候她泡了个热水澡,很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洗澡,但这副身子实在太弱,此时一点精力也没有,云初只闭着眼,由着几个丫鬟折腾……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掌灯时分,案上的几只长烛都没点,只床前小几上点了盏小油灯,忽明忽暗的,越发显得幽静。 见芙蓉坐在梅花杌上,双手支着床边正打瞌睡。没叫醒她,云初试着动了动,想坐起来,才发觉两个膝盖钻心地疼,忍不住低叫了一声。 芙蓉立时睁开了眼睛,见她醒了,开口说道: “四奶奶醒了,您别动,奴婢扶您起来” 说着,芙蓉已扶云初坐了起来,后背用靠枕倚了,见云初疼的直皱眉,忙又给揉起了膝盖和小腿。看着她神情舒缓下来,芙蓉转头瞥了眼门口,低声说道: “四奶奶醒了,奴婢昨儿见后库有许多燕窝,刚刚做了碗,给您补补身子,这时没人,您快趁热喝了。” “嗯……” 云初点点头。 芙蓉就起身投了个毛巾,伺候她擦了手,来到案前,伸手取过火折,想了想,又放下了。 端起案上的白玉碗,打开盖,搅了搅,来到床前。 “还好,粥还没冷,四奶奶快趁热用了。” 云初正吃着津津有味,吱呀一声门响,芙蓉一哆嗦,手里的白玉碗咣当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门被从外面推开,喜菊端着个银盘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四奶奶醒了吗?” 正说着,见芙蓉扑棱站起来,喜菊吓了一跳,手里的银盘险些落在地上,惊呼道: “天,这么黑的屋,你猛起身,吓死人!”把银盘放在案上,喜菊伸手取过火折,“这么晚了,怎么不掌灯……咦,四奶奶……这碗……” 喜菊说着,已点燃了长烛,灯光下一转头,瞧见地上破碎的白玉碗,猛吃一惊。 不知芙蓉为何如此紧张,见她正慌乱地收着地上的碗,云初随口说道: “噢,正喝燕窝粥,不小心撒了……” 喜菊惊叫道: “四奶奶喝的是燕窝粥!” “是啊,刚刚芙蓉煮了碗燕窝粥,怎么……” “四奶奶忘了,《礼书》上说,居丧之人,身在悲哀中,痛疾在心,故口不甘味,身不安美……按规矩,您居丧期间,是要吃素的,这燕窝属于荤食,是……不能用的,奴婢见您身子弱,才偷偷……” 芙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色苍白的看着喜菊,显然是怕她去回太太。 燕窝是燕子吐出来的,又不是燕子身上的rou,竟然也被归为“荤”类,放在那长毛,也不许她吃,万恶的旧社会! “这燕窝是我让芙蓉做的”语气冰冷,云初抬脸看向喜菊,“你要看着不顺眼,就索性去回了太太……” 听云初话里带刺,喜菊立时满脸委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 “奴婢知道,四奶奶是怨奴婢和喜兰没及时叫人放您,害您受苦,但奴婢也是身不由己,您受了罚,奴婢原是想守着您的,谁想几位奶奶说时辰还早,硬拽着奴婢给三小姐挑捡锦缎,这才误了……见您身子弱,奴婢也想着给您补补,才偷偷煮了碗燕窝趁黑天送过来……谁想四奶奶竟这样冤枉奴婢。” 听了这话,芙蓉这才发现,喜菊刚刚端进来的也是一碗燕窝粥,舒了口气,手按着胸脯说道: “你也别委屈,太太今儿有话,露院什么事儿,你都可以直接去回的。” “四奶奶您瞧瞧,这么久了,院里哪件事奴婢越过您去回太太了?太太今儿是有话,但哪是在气头上,又当着一屋子的人,奴婢怎敢不应,是想等太太气消了,再瞅机会劝说的。”说着,喜菊就举起了左手,“奴婢发誓,这事儿奴婢绝不会回太太,不仅这些,以后这露院的事儿,没四奶奶的吩咐,奴婢也绝不会去回的,只求四奶奶别这么猜忌奴婢……” 良久,云初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喜菊神色一轻,却没起身,又磕头道: “谢四奶奶信任奴婢,四奶奶凡事喜欢独断,奴婢不敢劝您,由着您做,但求四奶奶还是离陆公子远些,这种事府里是万万容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