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阴谋的味道
出了小路上大路,雾气渐散,红日爬上了三竿,一顶斗笠从后面送上来,戴在了我的头上。.。回头看,李华也戴上了斗笠,我俩现在的打扮犹如一对当地的渔民夫妻,要去赶集,无比和谐。 这所谓的大路,其实也就跟我们的县道差不多,路面的确铺了柏油,不过全是坑洼,也无人修补,骑起来很艰难。 与我们同向行驶的自行车也有很多,基本都与我们同样的打扮,男人带着‘女’人,只不过背篓一般都是后座的‘女’人背着。他们与我们一样,应该都是早起去密支那卖鱼获、农产的农人,挣俩辛苦钱。 身后传来急促的喇叭声,我回头看,一辆绿‘色’的军车开了过来,横冲直撞,带着一路烟尘。李华在背后扯了扯我,我连忙让到路边,努力稳住龙头。 军车呼啸而过,前面一片惊呼声,那些早起卖货的人纷纷避让。 对于生活在和平环境中的我来说,还是头一次见到军人在大路上如此嚣张,这和我印象里纪律严明的解放军反差太大了。 继续往前骑了个把小时后,密支那城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密支那虽为克钦邦的首府,城市却很小,人口不过20万,在中国只怕连县城的规模都够不上,不过这里却是缅甸北部最大的‘交’通枢纽。在接近城区的时候,与公路同向出现了一条铁路,那是通往孟拱的专用铁路。 这条路进城的道口何铁路相‘交’,离着老远我就看见,道口有两名背着步枪的士兵把守,盘查每一位进城的人,我知道李华必有安排,倒也不慌张。 轮到我们的时候,我自自然然将自行车刹停,对着那俩士兵装傻充愣。一名士兵冲我“叽里咕噜”喊了一通话,我笑眯眯用手胡‘乱’做着手势,张开嘴对着他“阿巴阿巴”…… 甭管哪国人,哑巴总是说同样的话,我假装听懂对着他“阿巴阿巴”,他还能把我怎么地? 那士兵有些恼了,不知骂了句什么,我身后的李华连忙跳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本绿本子递了上去,用缅语沟通了一番,那个士兵接过本子看了看,不耐烦的扔还给她,招手示意通行。 骑过关卡后,我小声问:“你给他们看的是什么?” 李华小声解释说:“本地军民进出密支那都要有身份卡的,缅族人是红卡,我们华人后裔是绿卡。” 我这才了解什么叫军事化管理,感情这里不同种族的人还分等级,这什么绿卡显然不如红卡档次高。 在李华的指引下,我骑着自行车七弯八绕,终于到了一处集市。这里不同于国内的农贸市场,‘乱’七八糟什么都卖,小贩们大声吆喝,沸反盈天。李华接过鱼篓,随便找了个角落放下来,安静等待买家。 这里的生意倒也不难做,顾客接二连三上‘门’,鱼卖得很快。 我在旁边陪着,也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有些无聊,干脆找李华聊天,“你既然是中国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定居的?” 李华一边麻利地为顾客剖鱼,一边说:“我爷爷当年是孙立人将军部下第六军的军人,在这里打日本鬼子的,他受了伤,战后就留在了这里,再也没能回去,同样留下的还有一些人。” 我听得瞪大了眼,原来是这样。 当年孙立人带着远征军深入东南亚、南亚作战,的确曾在缅甸大破日军,其中的曼德勒会战和密支那攻坚战都立下过赫赫战功,成功打通了滇缅通道,为日后的反攻打下了坚实基础,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老兵留在了这里。 不过一想又了然,抗日过后就是解放战争,**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流落在外的伤兵,等退守台湾后,恐怕早就把这些人忘了。而身为国民党的兵,他们去台湾无‘门’,想回大陆又未必敢,只得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说起来,这些都是烈士之后,现在却在异国他乡沦为二等公民,让人不由唏嘘。 我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看着李华卖鱼,心中五味杂陈,如果她们母子现在在国内生活,又会是怎样的生存状态?我……没有答案。 只用了个把小时,李华的鱼就卖完了,她将空背篓背在背上,示意我继续骑车。 我再一次驮上李华,在密支那城里转悠起来,尽管我对这里极为陌生,可很快就发现,我们走的并不是来时的路。 “咱们不回家吗?”我疑‘惑’问。 李华点了点头,“我想去飞鹰楼做下祷告。” 我不知道飞鹰楼是什么地方,不过也没有追问,按照她的指点在往前骑。 没一会儿功夫,我们来到了城市东北面,一座小山矗立在眼前,山顶上有一座宏伟的塔楼,看来就是她口中的飞鹰楼。塔楼的正面镶嵌着一面巨大的十字架,表明这是一座基督教建筑。 山下有一片类似教堂的建筑群,到了‘门’口的时候,李华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在外面停车。 李华介绍说,这里是“‘弄’朗基督教大学”,也是密支那最大的教堂,她每次进城都要在这里面做礼拜。 我是什么宗教都不信,不过也不敢轻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进去,当下表示就在外面等。李华也没说什么,把背篓放在自行车后座上,自顾走了进去。 我百无聊赖,在‘门’口晃悠了一会儿后,干脆在旁边的树下找个张石凳,将斗笠盖在脸上,仰天躺下小憩。这里虽然是热带,不过地处高原,并不热,凉风习习还怪舒服的,不一会儿我就昏昏‘欲’睡。 就在我将睡未睡之际,忽然,耳畔乘着风传来说话声,引起了我的惊觉。 说话自然没什么,令我诧异的是,那似乎是中文,只是声音很远,若有似无,我也不能确定。我将斗笠掀开一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了学院‘门’前,车边站着两个人正在小声说话。 这二人,其中之一是位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像是牧师,另一人穿着缅甸军服,由于背对着我,看不见相貌。 我连忙侧耳细听,只听见那个军人说“还差两个中国孩子”,牧师点了点头,两人就一同走向了学院。 等他们稍微走远了些,我一骨碌爬起来,将斗笠扣在头上,装作不经意跟了上去。他们的话引起了我很大的疑心,“还差两个中国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可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远远跟在后面,他们走到一座大厅‘门’口,二人分道扬镳,那个军人去了学院深处,牧师则走进了大厅。我稍一犹豫,听见大厅里传出来管风琴声,放弃军人,跟着牧师走了进去。 大厅内是一座礼拜堂,下面坐满了信徒,正低着头做祷告,台上有一位牧师正在布道。我跟随的牧师站在后面略一打量,信步走了一段后,坐在一位信徒身边,我打眼一看,赫然竟是李华! 我连忙快走几步,坐在了李华后排的位置,为了不引人注意,解下斗笠后,装模作样‘交’握双手顶在额头上,深深低下了头。大厅里管风琴声很大,再加上我刻意放轻步伐,前面的李华和牧师都没发现我的到来。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心事要说给天父听吗?”那个牧师轻声问,我注意到,他用的是很标准的汉语。 李华头也不抬,用无比虔诚的语气小声说:“我想回家,想回中国看看,我的丈夫两年前说要去家乡,这一走,就再也没了音讯,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听得一愣,原来,她的丈夫并没有死,只是缅北战‘乱’不断,她丈夫又没有合法身份,这一走两年没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个牧师点了点头,用很和缓的语气说:“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 “是的。”李华继续低头闭着眼睛说:“我还有一个‘女’儿,她才11岁……如果不是放不下她,我恐怕早就走了。” “哎。”牧师悲天悯人叹了口气,“你和你丈夫都是中国人吧?” “嗯,是的。”李华点了点头。 “我的孩子,不用悲伤,天父会听见你的祷告,你的丈夫会回来的。”牧师用手掌轻轻碰了碰李华的额头,站起身离去,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李华显得有些‘迷’茫,抬起头目送牧师离去,目光转了半圈后,正好看见了抬起头的我。 “你怎么了?”李华被我的神情吓了一跳,就算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牧师已经出了‘门’,立刻一把抓住李华的手,咬着牙低吼:“快回去!” 说完,我也顾不上惊世骇俗,拉着李华就向外跑。李华不明所以,挣扎着喊:“你干什么?我还没祷告完!” 我猛然站定,回头瞪着她,“别做无用的祷告了,赶紧回去看着李梅!” 李华被我有些狰狞的神情吓了一哆嗦,不再挣扎,任由我拉着她向外跑。 我俩急匆匆跑出礼堂,出大‘门’的时候,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正是那个中年牧师。他看见我俩一愣,脱口问:“你们这是……” 李华赔了个讪笑,点头哈腰说:“天父果然听见了我的祷告,这是我丈夫,他回来了!” 不等李华说完,我继续拉着她往前跑,出学院‘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瘦高的中年牧师正盯着我俩,目光里满是‘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