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姬千渡的大志向
夜深人静，佛堂一点古灯如豆，香早就燃尽，佛祖庄严的面孔在昏暗中略显阴森。 老和尚念完最后一遍金刚经，把那串佛珠戴回手腕，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但他会念的佛经寥寥无几，金刚经是为数不多之一。 佛经晦涩深奥，读起来还拗口，实在不适合他这个绝世武夫，但他已经不当大哥好多年了，连佩刀也折断在了那场惨烈的大战中。他带儿子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坐起了古佛青灯度流年的和尚，为的就是让儿子远离是非纷争。为了这个儿子他cao碎了心。 老和尚刚想吹熄蜡烛，佛像边的布帘掀起，那个不省心的儿子站在黑暗中和他对视，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是睡不着么？想青阳了？”最后还是老和尚先说话了。 “谁会想她啊，她不在的日子里我不知道有多滋润。”姬千渡绷紧脸色努力营造的凝重气氛瞬间破功，狠狠翻了个白眼。 “你们是姐弟啊，姐弟之间就要相亲相爱，可你们搞的跟仇人似的。”老和尚叹了口气。 一年前，姬青阳去了雷瓦汀深造，老和尚为了培养女儿不遗余力，还把姬千渡省吃俭用挣来的钱也给祸害了。 “该反省的是你吧，老头子。不患寡而患不均，要不是你偏心，我也不会跟姬青阳成冤家。”姬千渡缓步走到老和尚身边坐下，凝视着老和尚皱纹横生的脸，这个男人其实才四十多岁，可看面相却有五十多了。姬千渡看着他从高大威风的男人逐渐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唯有一双蓝眸清凉依旧。 “我做了一个梦！”姬千渡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和尚神色庄严。 “喂喂，佛揭用错地方了啦。”姬千渡也叹了口气：“满腹的说辞被你一打岔，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你知道人生四悲是什么吗？”姬千渡沉吟片刻，说道。 老和尚不耐烦了，“有话就说。” “其实你爹不是你亲爹，你姥姥不是你亲姥姥，你大爷不是你亲大爷，你jiejie不是你亲jiejie。”姬千渡力聚舌尖，像吐出密宗真言那样吐出这句话。 老和尚淡蓝色的眸子，如被春风吹皱的湖面那样涟漪荡漾。他凝视着姬千渡，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但最悲剧的是，你自己居然不是你自己。”姬千渡又说，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个秘密，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什么时候知道的。”老和尚沉声道。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老和尚点点头：“你是个早慧的孩子。”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大男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种事情挑明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我做了一个梦……”姬千渡低声说：“梦到你抱着我离开教廷，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有一座高塔，塔里住着穿红色祭祀服的女人，那应该是我的生母，也是教廷圣女！你带我离开之后，她在塔内自焚烧而死。老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和尚瞳孔眯着一道缝隙，精光闪烁：“你不可能记得这些事，那时候你刚出生不久。” “那我来告诉你我的另外一个梦。”姬千渡声音透出一股忌惮：“有一个自称是我的家伙，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说姬千渡啊，你是天生的王者，是注定要凌驾在众生之上。快些向我许愿，我可以赐予你世界的王座……” 姬千渡话没说完，人已经被老和尚掐着脖子按在地方。老和尚额头青筋怒爆，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说，说你叫姬千渡，我儿子姬千渡。”老和尚大声说，神色略微狰狞。 “老爹你怎么了？我当然是姬千渡。”姬千渡愣愣看着他，印象里这老家伙向来淡漠，有一种高手于人间无敌手的寂寞感觉，世上能让他如此失态的事情很少了。 “你竟然没有迷失在欲望中。”老和尚难以置信。 别逗好嘛，虽然我是处男，可我是资深的理科生，理性远超感性，区区欲望怎么能支配我？ “为什么这么说？” 老和尚不答反问：“把你刚刚所遭遇的一切仔细说一遍。” 姬千渡就把刚才的诡异现象告诉了老和尚。 “中二病”姬千渡张开双臂，双眼红光如沸腾熔浆，他像是舞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说家。但姬千渡觉得他是魔鬼，魔鬼三板斧：美人、金钱和权利。与魔鬼做交易的人最后都会被收割灵魂。 姬千渡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岛国动漫，********。里面讲述一个叫夜神月的少年，无意中捡到一本笔记本，这是一本来自地狱的笔记本，是死神不小心失落人间的。其实笔记本就是死神手上的镰刀，凡是在笔记本上被写上名字的人都会死亡。 夜神月是个高智商少年，有些中二，对外表秩序井然，内在却黑暗污秽的社会非常不满。他觉得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将一本笔记本送到他手上。于是夜神月开始利用笔记本杀人，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他决定要用笔记本建立一个新的世界，他要做正义的伙伴。 某一天，死神出现在了夜神月面前，说既然你捡到了这本笔记本，我就不收回去了，你做的事情很有意思，正好排解我没有生和死的无聊人生。但是作为约定，如果你失败了，我将会在笔记上写下你的名字。 这句话仿佛预示着结局，姬千渡当时看到这里，心中怦然一动。 动漫的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夜神月最后没能逃避搜捕，真正的身份曝光。死神作为约定，收走了他的灵魂。 姬千渡看着夜神月一步步走入万丈深渊，正义的伙伴越来越扭曲，心里难免伤感。他觉得其实死神才是最大的阴谋家，他和诱惑浮士德的魔鬼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魔鬼以金钱美色诱惑浮士德，而死神用的是“理想”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夜神月这种高智商少年也没能逃脱“理想”的诱惑。 而且死神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意图，看着夜神月自导自演，最后万劫不复。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姬千渡当然不会跟这个家伙做交易。 “中二病”见姬千渡沉默，也觉得自说自话有些无趣，就问：“怎么不说话？” 姬千渡耸耸肩：“我在想，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中二病就问：“何出此言？” 姬千渡说：“开始我以为这是个灾难片，几个小时之前我觉得或许是武侠片。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尼玛原来这是仙侠片。” 能不仙侠吗？心魔都出来了，你见过哪个武侠世界里有心魔和自己面对面交流的？话说我没渡劫啊，这心魔怎么蹦出来的。 中二病见诱惑不了姬千渡，灰头土脸的消失了。 老和尚看姬千渡的表情变了，有种老色狼见到裸体美少女的感觉！ “你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有缘人！”老和尚说。 不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不，修仙奇才吗？ 老和尚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唯有心灵纯净，万物皆空，方能不受外魔蛊惑。你就是天生做和尚的料。” “放屁，我才不做和尚，我做了和尚谁来给家里传宗接代。靠姬青阳这个不带把的吗？”姬千渡怒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你三岁的时候创作的佛揭，当时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活佛转世啊！”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姬千渡捂脸。以前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神童，想引起政府注意，从此出任CEO，迎娶……完成上辈子未了的心愿。可这个世界的政府不作为，压根没人搭理他。让姬千渡失望了很久。 “你身体里藏着恶魔，如果放任他成长，你将万劫不复。”老和尚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恶魔？”姬千渡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心魔业障之类的东西吗？ 姬千渡抬头看着森严佛像，“佛祖面前无虚言，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吧。你瞒了我十几年了。” “我所说的话，或许会改变你的人生。你准备好了吗？”老和尚如是说。 “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姬千渡用不输给佛祖的庄重表情说。 “可这么多年我看你只是在混吃等死。”老和尚也用知子莫若父的表情说。 “不好这么说啦，我也是有志向的。”姬千渡挠挠头。 “你有什么志向。”老和尚就问。 姬千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我要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要众生都明白我的意，要那漫天诸佛都烟消云散……” 老和尚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我要你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