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开药
“陛下,可曾听过大禹治水之旧事?“见皇帝竟然自称为我,徐清赶忙从椅子上爬了下来跪在了地上,对于皇帝,他虽然可以以平常心来对待,可是周围的太监侍女,还有天下兆民可是拿他当天子,当神明来看待的,当数千万,甚至上亿的人把一个人当做是天选之子的时候,那么他就是神明,就是可以主宰人世间的万事万物,这是唯心主义的理论,徐清对此并不认同,可他还想或者回到自己老婆身边,所以他只能遵循一切既定的规则。 见徐清跪在了地上,赵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口误,作为皇帝这可不是一件应该发生的事情,不过看到徐清跪下停止了自己的讲话,赵祯也不想难为他,因为他实在是很好奇,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有什么东西会从他的口中讲出来,他赶紧对徐清说道:“爱卿快请起,禹皇旧事,朕自然听过,先生可有以教我。“ “臣不敢教陛下,只是古书上说,当时九州水灾,天下万民饱受天灾之苦,鲧作为当时天下的水官,奉尧的命令治水九年,可却无功而返,而禹吸取自己父亲治水的失败经验之后,该堵为疏,最后用十三的时间,彻底将水患给治好,最后也因为治理水灾的功勋被百姓推举为天下共主。 陛下,两位圣贤同是治水,也皆耗费漫长的时间,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大相径庭,此时的陛下便可以把自己比作当时的鲧和禹,将天下万民看作是那泛滥的黄河水,陛下是打算施用雷霆手段来治理水患,而是像大禹那样,对洪水进行疏导,慢慢来治理呢?“徐清从地上站了起来,拱手说道。 徐清的这番话讲的赵祯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大禹作为中国古代的部落酋长,或者是说部落联盟的共主,其地位是完全可以排在前十名的,尧舜禹汤这四位千百年来,被孔子门徒所标榜,徐清拿自己来比大禹,这对于想要证明自己的赵祯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不过赵祯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治水虽难可只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便终究能克敌制胜,毕竟水灾再惨都有过去的时候,可**一开,却是贻害百代啊,作为皇帝,作为中华民族的最高领袖,天下万民之父,他做的决定就绝对不能任性而为,所以他想了想,便说道:“徐卿,朕不敢自比禹皇,但若真如你所说,禹皇治水,尚且需要十三年的时间,朕治理这天下万民,改变这社稷的礼仪制度,朕恐天下汹汹,祸及百代,五年时间,是否可期矣?“ 赵祯的这几句话让徐清不由得又高看了这皇帝几分,他对于中国的历史不怎么了解,可是还算是有个大致的印象,在他的印象中,中国的皇帝大致上分为那么几类,一种是好大喜功,对于开疆拓土有着莫名执着的皇帝,他们很喜欢通过征服其他的国家、民族来将自己的名声带到更为遥远的地方,这种皇帝往往最让现代中国人喜爱,徐清也不免俗,对于这类皇帝是最喜欢的。 至于第二类皇帝则是不干正事的皇帝,他们往往在其他方面的成就要远远超过在对于国家的贡献上,他们有可能是艺术家,有可能是画家,甚至有可能是雕刻家,这样的皇帝往往是中国人比较感兴趣的,可并不喜欢,至于第三类则和第二类很相似,只不过要更加坏一点,就是当皇帝就是为了糟蹋这天下的,这类皇帝往往是中国人最讨厌的。 而除了这三类以外,还有一类皇帝,则是非常的稀少,甚至用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这一类皇帝他们将国家民族的未来放在自己一姓尊荣之上,最后所做下的决定是影响中国直到现在和未来,这类皇帝,对于徐清来说是最为喜欢的。 因为在他看来,或者说是后世史书看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王朝可以持续千年以上,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这是中国这片土地上一直在循环着的事情,可是对于古人来说,即便看得到这一点,可当他处于皇帝这个位置时,便就真的很难释然了。 试问,天底下哪有皇帝会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权位将之拱手让位于异姓呢?遍查史书,几乎无有例外,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人能够超脱出这个社会就有的框架,将国家民族放于自家姓氏之上,这真的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而在徐清的眼里,眼前这位皇帝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要知道改革这个事情,在中国历代以来为的都是国家强盛,而不是百姓强盛,至于后来百姓强盛了,也只是因为国家强盛带动了百姓强盛而已,看看商鞅曾经写过的文章就能知道,限制百姓的自由、封杀天下的舆论,最后株连制度的诞生,每一项的最终目的,是把整个国家变为巨大的军营,对于百姓来说,是完全不予理睬的。 再看后世的王安石变法也几乎是如此,在这次变法中,除了对于国家政治体制的改变之外,最涉及民生的便是保马法和青苗法,前者让百姓代替官府来照养战马,后者则是由官府贷款给农户让他们可以获得苗种,粗看一眼便能知道,前者就是在损害农民的利益来减少军队的开支,而后者虽然乍一看好像是为老百姓好,可等到实施之后,根据史书记载反对声最大的便是农民。 为何,就是因为王安石的变法所为的根本就不是富国强民,而是富国强军,其之所以会吸引宋神宗听从他的建议,进行改革,也不是因为可以让百姓变得富裕,而是民不加赋国用饶,当时的百姓所承担的赋税非常的沉重,若是再加税便会让天下沸腾,这才是宋神宗愿意让王安石主持改革的原因。 这两次变法,可以说是自古以来在中华大地上最为重要的两次改革,所为的都不是老百姓,而是为了皇帝自己,可赵祯却不同,当徐清提出五年时间便可以改革成功的时候,赵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感到兴奋,或是质疑徐清,会不会因为改革速度太快引起天下更大的纷争,进而威胁到他自己,而是担忧会不会遗祸百代,就这一点,便堪称明君了。 面对这样一个皇帝,徐清的态度也变了,用词便也不同,这一次他没有继续推诿或者是采取讲故事的模式,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了“足矣”这两个字,然后便双眼盯着赵祯,平视着他,一个皇帝。 赵祯看着徐清的眼睛,心里面闪过种种念头,自从见到徐清以后,对于一名臣子的概念便慢慢在赵祯的脑海中被打破,在徐清的身上,他真的很难有那种自己是皇帝的感觉,反倒是跟一个朋友在聊天一般,两个人明明在说着国家大事,可是口气却像是在谈家常事一般,而现在,徐清则给了他更大的惊喜,面对徐清他说道:“请先生赐教。“ 徐清拱了拱手,在脑海之中又厘清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然后开口说道:“依臣之见,改新政之首要,不在乎于理,而在乎于利,只要陛下的新政能够让天下万民中的绝大多数得到好处,而不是让自己的道理凌驾于所有人的生计和利益,那么改革便能畅通无阻了。 而若要让天下万民得到利益,那么首先陛下就必须要先拥有足够多的利益,在这里,臣便举一个例子,将这天下比作一张面饼,陛下、群臣、百姓、宗亲便是准备分这张饼的人,谁都不可能多拿,在这个时候,无论谁想要多拿,便是在损害其他人的利益,这便是此时的变法,陛下想要为国家争取更多的钱财、民力来一统天下,此法势必会影响天下其他人的利益,饼本来就那么大,陛下又拿走了最大的那一块,天下自然纷扰不堪了。“ “而若天下纷争,则改革势必受阻,这便是眼下的局势,陛下想要让天下不再纷争,除了继续维持原本的分配模式之外,只有一种方法能够解决,就是陛下能够让这张饼变得更大,到时候陛下便能够拿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而天下万民也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岂不更好么?” “利从何来?如何取利?”赵祯兴奋的问道,开源节流自古以来是朝廷增加税收的办法,可大多数情况下,朝廷能够做的都是节流而非开源,概因为开源按照古代的科技,实在是太难了。 “利从工来,以商取利。”徐清振振有词的说道。 “何解?”徐清的这句话无疑让赵祯耳目一新,此时的他整个人都扶在了桌子上,双手支撑压在桌子上支持着整个身体,看着徐清,双眼之中充满了好奇,那是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时会有的表情,那是张骞到达西域见识到了新文化时会有的表情。 “陛下应该知道,我朝一年之国税,是以农税为主,以商税为辅的,此也是自夏商周以来之惯例,可陛下曾有想过,我朝现今之商业规模,已经是三倍与唐了么?”徐清对着赵祯说道,这个数字是范仲淹告诉他的,刚刚听到的时候,徐清也是非常的吃惊,人常说宋朝是个富庶的朝代,从这个数字中,徐清才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朕知道。”赵祯点点头,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又如此的勤勉,这样的数字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陛下可否知道,我朝一年之岁入,其中商税才占据我朝之税收不到四成,这还是加上了盐铁茶专利贸易之后得到的数字,若是减去盐铁茶这三项,我朝之税收,占据国税才区区一成而已!与唐朝并无所差别,陛下,这个数字难道还不能体现问题的严重性么?” 徐清的这个问题让赵祯有些措手不及,中国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农业国家,对于商业和商人,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所以历朝历代几乎都是重农抑商,把商人摆在一个非常下贱的位置,尽管他们其实很有钱,可是这就是中国人的社会观念,数千年来一直到鸦片战争以后,才逐渐改变,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了,现在被徐清一下子提出来,赵祯自然是反应不过来的,所以他冷静的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 “依臣之见,如今我朝商业发达,就应该让商人承担更加重要的任务,所以臣觉得必须要增加商税,最起码也要让商税成长到国税的三成,然后减少农税,以此来平息地方乡绅的怒火。“徐清很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减少农税固然可以平息乡绅的怒火,可冒然让商人的税收从一成变到三成,不会让商人愤怒么?“徐清这个粗暴的回答让赵祯有些目瞪口呆,他甚至以为徐清是在开玩笑呢,可面对赵祯的质疑,徐清立刻回答道:”不会,在减少农税的同时,我们可以下达法令鼓励乡村之中的居民进入到城市之中,让他们从农人变成商人,以此来减轻商人的用人成本,这样一来,商人尽管会增加许多的税,可是在人力成本上必然会下降很多,这样一来,他们即便有损失也不会特别的大。 到时候只要陛下再开放海关,让他们可以尽情的自由贸易于我朝和平之国来赚取其中的利润,然后再把其中出类拔萃之人加封官职,给他们一定的特权,如此一来,商人的怒火自然平息,至于乡绅们,虽然损失了劳动力,可并不会打紧,毕竟乡村之中人口众多而土地稀少,人力成本历来就低,就算有数百万人涌入城市,也只是会稍微增加一些用人成本而已,陛下给他们减得税绝对可以弥补他们的这一点损失,如此一来,改革便可以在农村顺利进行。 到时候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土地需求自然会大幅度下降,陛下也就不用再从士子们手中为了一点土地而大肆争抢,如此一来,陛下与乡绅之间的矛盾便可以大大缓解,对于改革来说,也会轻松很多。 接下来,陛下只需要稍加等待时机,乡村之中的人口便会大幅度进入城市之中成为市民,陛下应该知道,居住在城市中的人,因为饮食起居皆需要旁人配合,所以往往要比居住在农村的人更好管理,而全国人口大幅度从农村迁往城市,这无疑会减少陛下管控的成本,等到那个时候,再对士子们手中的无赋田进行管理也不迟。“ 徐清的这套做法无疑是非常狠毒的,士子们之所以可以如此威胁皇帝,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们跟乡绅们站在一起,在农村这个地方建立起了非常牢固的宗族联盟,将所有人以村子的规模连结在一起,只要皇帝敢动其中一个人,便会彻底惹怒整整一片,在这里,强龙难压地头蛇,即便是皇帝也无法擅自更改规则。 而城市却不同,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往往是陌生人之间的合作,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都知道,亲情往往是一代比一代更加淡薄的,到最后除了自己的父母以及孩子之外,其余人等也就是逢年过节见一面了,而这样的单个个体,往往比一个巨大的群体要好控制的多,当一个国家的个体数量要超过群体的数量之后,其控制起来,自然是更加方便了,城市中便也能节省出更多的管控成本,也就是所谓的捕快、军队,只要将这些多余出来的管控成本投放到地方上去,到时候只要一经改革,便成定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