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张士诚
深夜政事堂中,徐清及其他几位宰相很是难得的聚集在了一起,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给这难得的盛夏带来一丝丝的凉爽,屋内的气氛却是异常的寒冷,众人互相观望着,却没有人说话。 “老师,陛下已经下令,调动燕京之地的军队回京了,我等该如何是好?”张士诚有些担忧的说道,他口中的老师自然是徐清了,张士诚今年五十四岁,比起徐清来说还要大,但是在出任宰相的时间上,徐清要比他大得多,而后在相处过程中,张士诚为了亲近徐清,便以师礼觐见徐清,刚开始的时候徐清很是不适应,觉得张士诚此人只不过是一个阿谀奉承之辈,但后来发现其他攀附之徒更是让他由内到外的恶心。 有送自家美妾到徐清府上的,还有五十老翁到徐清面前要做干儿子的,还有的自己不好意思当儿子,让自己的长子给徐清磕头做儿子的,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跟徐清扯上关系,经过这种种诡异的经历之外,张士诚这个只是称老师的人,倒是在徐清的眼里成了一名君子了,再加上张士诚能力不差,尤其是在算数一道上,颇有天分。 徐清便让他做了三司使的副使,主官全国商税一道,想要试一试他的能力,经过两年的治理,此人确实拥有很强的天赋,而且在此道上也颇为努力,据说上任以来,张士诚每天几乎都只能睡六个小时左右,剩余的时间都是在衙门里当差,为了把徐清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张士诚甚至有一段时间,超过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家一趟,天天在三司使衙门办公,最后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 在他的领导下,三司使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商业税调研,将宋朝如今的税种厘清,然后还把税制进行细化,在此之前,整个宋朝的商业税是非常笼统的,卖椅子的要交多少税,卖茶叶的又要多少税,这样的收税方式显然是十分不合理的,毕竟就算是茶叶,也分好茶和坏茶,其中好茶价值千金,而坏茶即便是穷苦百姓也能喝得起,这就是现代对于茶叶进行了分类,确认了哪些茶叶是奢侈品,而哪些则是老百姓的刚需,从而对老百姓所需要的茶叶减税,而对富人们饮用的名贵茶叶征收高额的附加税,奢侈品税,以此来惠民同时达到提高税收的目的。 但在宋朝,这些是没有的,所有的东西都被单一的划分,只要是金子做的就都是奢侈品,所以都要按照奢侈品的价格来收税,而只要是用普通木头做的家具,就都是一个税来收,这显然是不公平的,就像宜家的家具,和中国木匠自己做的家具价格就是不一样的,更遑论那些大品牌了,而他们用的木头其实是一样的,但根据设计的不同,设计师的想法,他们的价格却是天差地别,而面对这两种商品,税率自然也要做相应的调整。 张士诚就是做成了这件事情,他将商品不再按照传统意义上的用途来进行划分,而是按照价格来进行划分,同时在许多老百姓经常用的东西上面进行大幅度的减税,以此让老百姓获得了不少的实惠,也让张士诚在民间获得了大量的声望。 而这件事的影响力还远远不止是惠民而已,随着税率的降低,大宗贸易的商品价格开始下降,老百姓的消费**也开始上升,原本许多穷苦人家买不起茶叶、瓷器、丝绸,现在则能用钱买到一些开始用了,虽然他们能够买的很少,但是穷苦人毕竟占据社会的绝大部分人口,这些人的需求虽然小,但总和起来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而这显然会促进宋朝的工商业发展,甚至农业上的发展,张士诚做成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对整个社会都是大功一件,而他却仅仅只用了两年的时间而已。 所以有的时候,历史书上,许多臣子的形象都不是特别的好,比如说明朝时候攀附严党的胡宗宪就是一个例子,他为了升官,攀附当时嘉靖朝最大的权臣,也是最大的jian臣严嵩,最后官至总督,正二品的大官,但史书对于他的品评却不是特别的正面,就是因为当初在站队的时候,胡宗宪选择了严嵩一派,做了jian臣的走狗,这就让他在历史上也留下了骂名。 但事实却是胡宗宪其实是一个好官,他不仅仅在浙江地区与倭寇进行了殊死搏斗,还提拔了戚继光这样的名臣,同时在为政上,他的水平也不差,可以说绝对是一位有能力的官员了,而他之所以攀附严党,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当时的皇帝嘉靖不管国事,天下大事皆有严嵩父子cao定,胡宗宪若是想实现自己心中的报复,就必然要讨好严嵩父子,不然就只能当一地方小臣,根本无法保护一方乡民,张士诚同样也是如此,他想要替天下百姓谋取一番事业,那么作为就必须要来讨好徐清,不然若是只能在馆阁之中当一名闲人,纵然清高,可他的才华又如何显现呢? 靠给皇帝写诗,还是编纂史籍,又或者是去研究讲义,圣人讲,人若想要不死不灭,永存百姓的心中,立言,立功,立德三者择一便可,当一任史官,或许能够立言,但张士诚显然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的,是孟子所求的大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目标,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伟业,在这种理想目标下,他就必须要去做实事,也即是所谓立功,而想要立功就必须要获得表现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若是像那些清官一样,刚正不阿,那么徐清什么时候能注意到他呢? 所以最后他选择拜徐清为师也是迫于无奈,而且相比起其他同僚,张士诚还是有那么一点君子风范的,起码他没对着徐清叫爹,或者是把自己的儿子拉出来当徐清的干儿子,这种事情才真叫做非君子之道呢,而张士诚也确实非常厉害,所以在两年的试用期之后,徐清立刻将其提拔为三司使正使,以为当朝从一品,进入政事堂担任宰相,如今已然有一年左右时间了。 他口中所说的调兵之事,徐清自然有所知晓,兵权是皇帝专断之事,但兵部也即粮草调配之事却是归徐清所管辖,所以皇帝调动那一支部队,是必须要经过兵部的,毕竟部队调动,粮草也要跟着调动,而只要粮草调动了,徐清自然就能够知道,而现在这支部队突然调动到汴京城来,这不得不让文官们心生警惕,这皇帝年轻气盛,难不成文斗不行,现在要武斗了。 徐清却很是淡然的说道:“此事不用担心,我已经知会兵部侍郎及燕云两州知府,尽量想办法拖延军队的调动,然后会以兵部粮草不备为由尽量进行拖延,等闲非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支部队是到不了汴京城的。” 皇帝最大的权柄便是军队的调动权,在这场政治斗争中,皇帝也必然会把这个权力拿出来作为威慑工具使用,这一点徐清自然早就有所防备,整个兵部都是他的人,而在他从政的过程中,裴德衍一直以来都跟他配合的不错,而此时这位裴德衍,正在汴京担任殿前都指挥使,相当于后世的元帅级别,是统辖所有禁军的统帅,而此人是徐清安插在军队之中的要员,平日里便控制汴京城周围的三十万禁军,而裴德衍与徐清的关系,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好友了,所以即便皇帝有兵权,但想要动这支军队是很困难的。 这一点也跟裴德衍的威望有关,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裴德衍也慢慢的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中年人,十几年的时光里,伴随着徐清的殖民扩张,裴德衍的脚步也踏遍了亚非欧无数的地方,无论是平叛还是驻扎都屡建奇功,百战百胜,军队兵马对其的热爱,不下于马其顿人对于亚历山大的热爱。 如今已然是正一品的殿前都指挥使,位极人臣了,而徐清与之相交于秦凤路,到现在双方之间早就有了默契,在朝廷中有人,再加上军队的热爱,即便是皇帝想要拔掉他也很难,毕竟裴德衍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如果贸然将之拔除,必然会使军心动荡,在这个时候,若是军心不稳,那么赵昕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权力,所以他只能从燕云之地调回一支部队作为策应,从而在军事上威胁徐清。 对于这一点,徐清早就想到了,所以他早就让兵部多加关注如今军队粮草的调动情况,以避免出现军队被调动自己却不知道的情况,而眼下这样的局面,徐清也早已经做了预演,首先军队从属于赵昕,他拥有调度指挥权,这一点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徐清却可以从其他角度阻拦他,毕竟军队除了调度权之外,还需要通行权,这就是地方官的权力了,自宋朝以来,文官天然就要比武官高一个级别,即便在前期徐清提高了武人待遇,赵昕又在掌握军权之后,不断提高武人待遇的当下,文官在武官面前还是要权力大得多,毕竟军队的粮食,工资,武器装备全部都是需要并不置办的。 而军费有限,但军队数量却太过于庞大,那么在这个时候,给哪一支部队更好的装备,给另外一支部队更差的装备,这就全部由徐清来决定了,而在这种状况下,谁又敢违抗徐清呢,若是不听徐清的话,那么就先克扣两个月的军饷不发,光是这一招就足够让许多靠工资吃饭的士兵死透了。 除此之外,对于像裴德衍这样的盟友,徐清就会把最好的装备,最多的军资花费在他们的身上,这样一来,即便是同样数量在三十万左右的军队,裴德衍手中的军队也要比其他地方军强大的多,更何况燕云之地本就是军事重镇,即便调遣部队,也不可能调出三十万之众,最多也就是十万左右而已。 而从现在开始,徐清就给他们减少军饷的拨付,同时让地方官对他们的行进道路进行阻拦,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原本燕云是国家的边境线,如果开战也就是国家未来的第一战场,身处第一战场,装备自然是要用最好的,现在既然从燕云离开回到内地了,自然要把更好的装备交给其他部队来使用。 至于地方官阻拦的理由,那就更简单了,比如说以安全计,希望军队走小路而不要走大路,以此影响各地的商业往来,还有就是在许多道路上设置关隘,比如说用石头土方将道路堵塞,通过这种方式也可以降低军队的移动速度,而只要撑住几个月的时间,徐清距离胜利也就不远了。 “岂弟,军队易平,但朝内废然,又该如何平定,如今圣上已经三十余日不曾上朝,且又让开封府尹带头,想要强过新大陆改制之事,此事到底该如何做,你身为宰辅,还是应该早日做决断,不应该再犹豫了。” 这次说话的人是欧阳修,十余年的时间,他也已然是五十岁的老翁了,与历史中的遭遇不同,这一世欧阳修并没有遭受到****,被贬谪出京,而是一直在京城中坐着谏官,如今已然是谏官之首的御史中丞了,也是正一品,位列政事堂,负责监察百僚,同时拥有监督皇帝的权利,是所有大臣中除了宰相之外,唯一拥有这个权利的职位,由欧阳修来担任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如今的政事堂成员,除了欧阳修之外,其余人等再也没有人能够这么称呼徐清了,见面要么称恩师,要么就称徐公,对于欧阳修,徐清是有革命情谊的,当初自己从温州的泥沼中挣脱出来,没有被政治的暴风所席卷,来到秦凤路开始新的仕途一切都是拜欧阳修所赐,此时面对他的询问,徐清也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