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沈镇

    沈庄和沈镇也转了一圈，沈昕宁看着那个，和沈二妞有着，六分相似侧颜的半大少年，安静的坐在下首。一身旧衣，面带菜色，看起来比同年的孩子，矮了大半个头。

    “多年不见，当日牙牙学语的顽童，已经成了翩翩少年。”沈昕宁含笑开口，这次沈瑶大伯家，可不只是沈小宝去测了灵根。

    一同去的，还有他九岁的弟弟，大宝，因为小宝的名字已经被叫了，所以，没什么水平的父母，便为他们的幼子，取了这么个名字。

    沈小宝是火土双属的中品灵根，沈大宝却是没有灵根的，当然就算有，只怕沈瑶大伯家，也是舍不得的。

    “哎~谁说不是啊！”坐在一旁的中年妇人，开始感叹了起来。细细列举着养家糊口的不容易，这孩子离开了家，自己会怎么想念，语气之间，不屑而又谄媚。

    沈昕宁当然知道她的意思，看着原身大伯母，唱作念打俱佳的表演。十多年的养尊处优，再也寻不见昔日，黑黄粗糙的样子。

    几两银子一盒的香粉，随着她略显夸张的表情，有种簌簌落下的态势，穿着暗花比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了几根样式老旧的金簪。

    “二妞已经不在了，如今小宝资质尚佳，能与我等一起踏上修行之路，也算幸事。”沈昕宁将一叠银票推了过去。

    “二妞不在了……我的二妞啊……”妇人做出一副捂胸大哭的样子。

    对于那个不听话，还显得阴沉沉的女儿，其实她也是不喜的，但是，如果能够为她带来利益，那还是不错的。

    少年看着自家母亲，一边做出嚎嚎大哭的样子，一边蘸着口水，对银票点数，半分不问二姐是怎么去的。

    白腻的大手，抓着银票，半分都不曾放松，既急切，仿佛怕被什么人抢了一样，又带着深深的贪婪。

    少年心下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己还抱什么希望呢？能离开这个家，已经算是幸事了。”

    当年大姐被他们换了银钱，在夫家过得很是不好，他们可曾问过一句。想起那个，纵使面含愁苦，日子艰难，却始终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大姐，少年心下一阵疼痛。

    大姐早在前两年，就已经因为cao劳过度去了啊！自打父母生了大宝之后，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便是一日不如一日。那个刚到沈庄没有多久，便到来的孩子，成了父母眼中转运的福星。

    随着自己的日渐长大，苛责也越发多了，沈小宝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父母眼见自己，就要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怕自己分薄了，家中的那份家产。

    一切的一切，自打大宝出世，就都变了，自己还没有过上几天，真正的好日子，便从父母的心尖子，变成了不合时宜，一钱不值的杂草。

    对此，沈小宝不是没有怨的，怨自己的父母，也怨自己的二姐。从父母偶尔不屑的言语之中，从邻里的微微鄙视的言谈之中，沈小宝哪里有不清楚的。

    如果，一切都还是在沈村，该有多好，自己还是家中的珍宝，而不是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沈小宝知道，自己如今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堆银子罢了，价值两千两。他们巴不得自己，再也不要回来。

    看着完全沉浸在数钱的欣喜中，对于自己是半个眼神，都吝于施舍一个的妇人，沈小宝只觉心口发疼。

    自己早就死心了不是吗？明明已经死心了啊，为什么心口还会发疼，沈小宝心底苦笑。

    大姐的去世，换来他们一句淡漠的蠢货，那个让自己又恨又怜的二姐，能够为他们带来足够的金钱，这次是真的要死心了。

    沈昕宁看着一旁，脸色苍白决绝的半大少年，罢了，总归是自己欠她的了。

    “此次回归宗门之后，我就要外出历练，数年都不得空回来，怕是难以照顾到小宝。”沈昕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不打紧，这孩子自小皮糙rou厚的，吃点苦头没问题。”妇人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

    沈昕宁看着少年的面色又白了一分，双手握成拳头，不自然的紧绷而又颓丧着。

    “所以我想暂时先把小宝，接到我身边，亲自教养一些时日，就是不知道小宝是什么想法。”

    沈昕宁含笑看着，面上露出压抑不住的不可置信的狂喜，激动与感激神色的沈小宝，微微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可是好事？你个臭伢崽，还不快谢谢你堂姐的照顾。”妇人抬起头来，瞪了沈小宝一眼，欢天喜地地道。

    半大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又多，有人白帮自己养一阵子，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啊，可又是能够省下一笔米面钱。

    看着妇人欢喜的神色，沈小宝神情莫辨，好在心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起身对着沈昕宁就是一揖。

    “不必多礼。”沈昕宁伸手托住了少年的礼，起身向妇人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伯母保重。”

    面对沈昕宁的告辞，妇人头都不抬地含混两声，保重保重，就算是过去了。

    伸手牵过一旁，刚过自己肩高的半大少年，安抚地笑笑，带着他离开了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家。

    沈小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住所，忽然抱住面前这个，笑容温婉的堂姐。

    安抚地拍着少年略带颤抖的肩膀，这是他对过去的告别，最后的缅怀，不需要她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就足够了。

    “阿瑶，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提前把他带过来了。”沈杨看到沈昕宁带着，一个半大孩子走过来，不由得扬声笑问，孩子的面容，倒是有几分熟悉。

    “这是小宝，我想把他带在身边几天。”

    “小……是柳菀的弟弟。”沈杨的声音一下没了笑意。

    “恩。无论他二姐如何，都与他无关，还只是个孩子。”沈昕宁看沈杨微沉的面色说道。

    “他家里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有一个作死的柳菀还不够吗……”沈杨原本带着怒气的声音，在看着沈昕宁平静无波的神情，沉默收声。

    “杨哥，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我看着他二姐步入绝路，却什么也没有做，是我欠她的。小宝有灵根，这也是天数。”沈昕宁伸手示意沈小宝，站在她身后。

    按时间推断，沈二妞被夺舍的时候，沈小宝刚好是灵根稳定的那段时日。自己陷入道心之衰，行事失了分寸，如今做出补偿是应该的。

    “他二姐的死因，我会和他解释清楚，日后无论小宝是想报复，还是其他的什么的，我都接着。”沈昕宁笑着，语气一如既往。

    “小宝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有资格知道真相。”沈昕宁看了沈小宝一眼道。

    沈小宝这些年，也算是看了不少眼色，自家二姐的死，怕是没有面前这个堂姐，在那个家里，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不至于如此。但是为什么她看着二姐死，却不援手呢？

    要是二姐在，即使没有太深的感情，总归不是寄人篱下。沈小宝年纪终究还是小了些，露了形色。

    “无论你信不信，这话我只说一次。你二姐的死，我不能全然推脱责任。”沈昕宁看着少年有些莫辨的神色道。

    “你二姐在入门三年半以后，就被人夺舍了，而我，明知道有人要夺舍她，却没有明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夺舍。”平静无波，不带半点立场地叙述，不在乎他的怨与不怨。

    “她那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你都帮她想好了，躲过去的办法，是她自己作死，要跑回去找柳明，才会被夺舍的。”沈杨嗤笑一声。

    “阿瑶，你别忘了，柳菀亲口说的，沈二妞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拖你陪葬。就是把好心给狗，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杨哥，你心境不稳了。”沈昕宁抬头看了沈杨一眼道。

    沈杨沉默，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转身不再看沈小宝一眼。沈杨的修为暴涨三层，是因为柳明当日在沈杨体内，潜藏了一股真元，打算作为暗算沈昕宁之用。

    毕竟沈昕宁只是练气的修为，没有防备之下，近距离承受沈杨的自爆，无论结果如何，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大半。

    “我送你们回宗门之后，就会外出历练，没有几年是回不来的，这期间，你可以随便打听。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如同你二姐一般，被怨嫉蒙蔽了双眼。”

    “修行者秉持本心，莫要为外物所动摇，自身强大才是根本。你是中品的火土双属灵根，筑基无忧，金丹有望，努力一把，元婴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应该对修行境界有所了解，我就不多解释了，沈庄中也是有练气修士的，你们也都应该识字的，燕云派不同于清音谷，你们是不会被，分派到学堂中去的。”

    沈昕宁说道这里，便停了下来，留下沈小宝自己一个人独立思考。

    没有谁能够为谁做决定，就像别人不能替你，过你的人生一般，就算是夺舍，也终归不是原本了。

    沈镇比沈庄热闹得多，沈昕宁带着沈小宝去成衣铺子，给他重头至尾的换了一身，又为他预备了几身换洗的。

    沈小宝看着沈昕宁，欲言又止，这些衣服都价值不菲。

    “等你真正修行了，你就知道了，我们最不缺的，便是人间的金银。”沈昕宁摸了一下沈小宝的头顶，笑着说道。一块下品灵石，价值白银千两，黄金八十两。

    沈镇虽然因为失踪的事情，有些人心惶惶，但到底，白日还是很热闹的。

    沈镇的镇长，和沈昕宁她们详细的说着，近来的失踪事件，沈昕宁她们也仔细地听着，不放过一点细节，因此，让镇长连说了十来遍，这才让他下去了。

    很多事情，说得越多，破绽就越多，一次次之间，不可能一个字都不更改，更何况，这之间还穿插着，一些问题地打乱。

    沈昕宁虽然对于暗处的人，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了，计划什么的，也大都在掌握之中，但是，能够继续麻痹他们，防止生出警戒之心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的。

    毕竟，他们只有一个筑基修士，何姓修士的法器，也跟不上，硬碰硬纯粹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