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是伤别离

    “说，你抓那白狐做什么？”黑泽水的药铺中，孙三娘粉面含霜，语气严厉。

    洪铁屠自顾自地擦拭着手中的宰牛刀，黑泽水端坐在躺椅中，面色不善。王不缺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孙三娘不问王不缺为什么去掀张家的房顶，因为她知晓其中原因，所以只问白狐的事情。

    对此种“三堂会审”的阵仗，王不缺不知经历了多少回，自然有老道的应对经验。

    盏茶功夫时间内，无论孙三娘如何责问，王不缺低头不语。

    盏茶功夫过后，黑泽水从躺椅里起身，手中握着一柄漆黑的铁尺。

    王不缺适时抬头，双眼噙着泪花，欲滴不滴。

    孙三娘忍住心痛，扭过头去，不看王不缺。

    洪铁屠上前拉住黑泽水，劝说等王不缺说出其中原因，再动手不迟。

    时机成熟，王不缺赶紧道出自己如何抓白狐熬汤，又如何悄悄地给孙三娘服用，好让孙三娘减缓容颜衰老。

    孙三娘听完，狠狠地瞪了一眼黑泽水，一把将王不缺抱入怀中，柔声安慰，心疼不已。

    又一次成功地躲掉一顿皮rou之苦，王不缺心中却高兴不起来，急切地向洪铁屠三人询问大顺血令的事情。

    事已至此，洪铁屠三人也不再隐瞒，将心中所知，全盘说了出来。

    大顺血令，是大顺皇庭颁发的法令，根据法令，大顺境内，所有非宗门、家族武者，只要实力到达后天五阶，就要做出一个选择，要么投效大顺皇庭，加入大顺军队，参与到大顺皇庭与海族，与草原部落的战争中；要么就远走蛮荒，与天争命。若不遵从血令，结果就是被无情抹杀。

    大顺皇庭的开国皇帝是前朝帝国的封疆重吏，他拉拢招揽东胜各色武者，以强横的武力推翻前朝帝国，建立起了强大的大顺皇庭。前车之鉴，大顺皇庭对东胜武者的管控极为严厉，大顺血令应运而出。

    血令颁布之初，也有很多人反对，但血令只针对散修，不涉及宗门和家族。同时，大顺皇庭的实力也是强横无匹。两方因素相加，大顺皇庭破解重重阻扰，最终将大顺血令顺利地推行实施。

    洪铁屠三人之所以避居三河镇，既不投效大顺皇庭，也不去蛮荒，是有原因的。

    按照三人所述，后天五阶的武者看似强大，但在真正的武者世界里，却是孱弱不堪。武者后天九阶，一阶一牛之力，如洪铁屠后天六阶，随便打出一拳，便有六牛之力。九阶之后便是先天境，先天与后天，一境之隔，但实力却是天差地别。如出现在三河镇的血袍男子赵向天，仅凭气势就能将洪铁屠三人慑服，其修为很可能便是先天境。

    像洪铁屠这样的武者，实力远超普通士卒，但又算不得真正的强者，正是大顺军队中先锋斥候的不二人选，一旦加入大顺军队，定然会被安排进大顺与海族或草原部落交战的先头部队，充当炮灰一样的角色。

    这些年，迫于血令投效大顺皇庭、而后死于战场的武者不计其数，鲜有武者能以军功搏出个了锦绣前程。

    至于蛮荒，不属于任何势力范围，妖兽盘踞，资源丰富，各路势力也是盘根错杂，既是武者的天堂，也是武者的地狱。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到蛮荒，九死一生。

    “我也要去蛮荒！”听完洪铁屠三人的讲述，王不缺突然开口。

    “不行！”

    洪铁屠三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缺儿，蛮荒凶险无比，我们去到那，能否自保还未知，更何况是你。”孙三娘秀眉微蹙，焦急出声。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蛮荒，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义父义母在蛮荒涉险！”王不缺紧紧地盯着洪铁屠三人，神情异常坚定。

    黑泽水脸上现过一丝欣慰的神情，但随即一闪而没，板着脸说道：“我等三人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依照你的性子，即便我们如何反对，你也会偷偷地跟随我们去到蛮荒。但你现在去蛮荒，不但帮不到我们，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累赘。若你真担心我们，我们走后，你就去往寒青宗，争取加入寒青宗，学得真本事，再来蛮荒找我们。”

    “缺儿，包袱里面有路上的盘缠和一封信。”

    洪铁屠早有准备，将一个包袱递到王不缺手中，继续说道：“寒青宗是名门大派，收徒甚是严格，义父当年也去碰过运气，奈何资质驽钝，未被人相中。这些年，我们三人没有教你任何武功，但对你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打熬，算是有了一定的底子，比起我们当初要强出不少。义父早年结识过一位名叫苏一鹏的寒青宗武者，也算有些交情，有义父这封信，他多少会帮衬你几分。”

    王不缺接过包袱，一言未发，心中念头纷杂，大顺皇庭能颁布如此蛮横的血令、赵向天能不屑地视自己为蝼蚁，义父义母三人更是被迫远赴蛮荒，等等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弱小，只能在强权下屈服、残喘偷生。

    作为一个偏远小镇的少年，王不缺原以为三河镇就是自己的天和地，以为生活就是在镇上追鸡撵狗、揭瓦偷狐，然后义父义母为自己出头撑腰。

    一枚血令彻底改变了王不缺的生活，也让王不缺认识到生活的真实和残酷。同时，一个强烈的念头在王不缺的心底滋生：变强，我要成为一个强者，成为一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能够保护自己的亲人不屈服于强权，不低头于压迫。

    第二日，洪铁屠三人骑在马上，朝着蹲坐在酒馆门槛上的王不缺挥手告别。

    孙三娘不时地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

    洪铁屠调转马头、不敢去看王不缺。

    黑泽水露出了微笑，这样的笑容，在这十五年里，王不缺很少、很少能看到。

    “没有你们管着，天大地大，由我王不缺任意挥洒了。走吧，赶紧走吧！”王不缺挥挥手，露出惬意的笑容，催促孙三娘三人赶紧离去。

    孙三娘瞪了一眼王不缺，调转马头，向前驰去，洪铁屠和黑泽水紧随其后。

    “义父、义母，你们好好活着，等着我去找你们！”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王不缺失声高喊，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洪铁屠三人身形一震，但却没有回头，反倒是策马扬鞭，向前疾驰而去，没过多久便消失在远处天边。

    洪铁屠三人离去之时，三河镇有不少人聚在远处观看。在三河镇人的心目中，洪铁屠三人除了在王不缺的问题上不可理喻外，其他方面倒很是得体，平日里对镇上的人也多有照顾。

    看着那边，隐居三河镇的三位强大武者远走蛮荒搏命；又看这边，王不缺孤身倚在酒馆门口，形单影只。

    围观的三河镇人，心头无不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