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崩坏之夜
不知道什么时间，不知道在哪里，唯一的景象是那个站在一片纯白中，用手臂捂着眼睛哭泣的小男孩。 那是自己的学生布雷迪。 他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过去安慰下吧。 然而，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 想要喊，嘴巴却无法发生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之后，终于触碰到他了。 感受到自己的触碰，他的手臂缓缓放下，露出了一双猩红色的双眸…… 房间里有些昏暗，安腾猛的从床上坐起，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又做噩梦了。 拉开窗帘，打开透光油布制成的窗户（注一），一点微风，带着几朵素白，轻盈地飘了进来，微小的冰凉在没穿衣服的身体上柔软的化了开来，只剩下一点濡沫的湿润。 冬一月末旬第五日，瓦伦玛尔迎来了今年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 在原来的世界，安腾居住的沿海城市属于南方，小到大没见过几次下雪，要不是昨晚那个梦，他一定会绕有兴致的来一场雪中漫步，好好欣赏一下这个城市的雪景。 成为职业者后，能轻松进入深度睡眠的安腾已经很少做梦了，做的几次梦，后来都伴随着了一些不好事情的发生，更像是征兆、预示一样。 那双猩红的眼睛，安腾太清楚了，一年前他就是在那样的眼睛之下，一次次感受窒息，一次次体验死亡，一次次听见可儿绝望的哭声……不管怎么说，布雷迪现在都是他的学生，他有必要做点什么。 今天的授课结束后，安腾将布雷迪单独留下了一小会。 他特意问过神父，往日里总是闹腾的有些烦人的布雷迪，今天却反常的安静了一整天，“布雷迪，你的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有什么心事吗？” 布雷迪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地板，“没有。” “昨天的胜利不开心？” “……恩，不开心。”在安腾殷切的注视下，布雷迪说了实话。 小孩子的心思并不难猜，布雷迪的不开心的理由显而易见，他的目的只是向戴莉证明自己，而不是把戴莉弄哭，安腾明知故问道，“不开心的理由呢？” “我伤害了戴莉。” 这才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这种很容易为一件小事情而敏感起来的生物，所以自己讨厌娜亚，她只是长得像小孩子，本质永远都是阴险、邪恶、混乱的黑暗生物，那种违和感任何人看了都不会舒服。 胡思乱想了一下，安腾开始今天的正题：“布雷迪，你的想法没有错，不够优秀的男人吸引不了女人的目光，戴莉会不开心说明她已经注意到你了，不是吗？” “我不想让她哭。” “很在意吗？那就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勇敢的告诉她，而不是这样消沉。” “可是…戴莉今天没有来。” “那就保持耐心。” “巡查官！米琪说巡查官又去了她的家里。”布雷迪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又慌乱又不安，“她可能……” 安腾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普通人每个月接受一次心向测量，巡查官的第二次拜访，一般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没确认之前，不要妄加猜测。米琪也没见到她被带走，对吧？” “恩…” “别再想多余的事情了，回去和你的父母享受晚餐吧。” 看着小男孩离去时恍惚的背影，安腾知道布雷迪的情绪依旧没有稳定下来，他得去亲自确认一下。 戴莉的家就在他上次去的那家画店的后面，屋子比画店小了一半左右，一间二层的尖顶小楼。 敲开屋门，出来的是一位披着黑色风衣、高额秀眉的女孩。 “请问您是？” “是蜜雪小姐吧，我是最近在教堂教画画的画师……” 砰！ 没等他介绍完毕，女孩就蹙着眉头直接关上了屋门。 太干脆了吧。同为画师，让自己进屋喝杯茶很过分吗？ 安腾有些愣神的抬了抬手，随后又放下，他大概猜到了对方为什么这么不欢迎他。 昨天布雷迪和戴莉比试，布雷迪学画画的时间短，不擅长人物肖像，跟戴莉比完全没有胜算，所以他选择米琪作为模特，设置了一小小的陷阱，以保证公平。可这是安腾认为的公平，在对方看来怎么也有点捉弄的意思。 然后，虽然没见过戴莉几次，但是从小女孩的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气质来看，她应该不是轻易被打击到的那种人。可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感觉，要是戴莉真的因此受到影响，有了崩坏心里，引来巡查官。那就不只是捉弄，还是凶手。 那么巡查官昨天的拜访真的是因为戴莉？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戴莉已经被巡查官带走了？ 心向仪测量数值不合格的人，会被巡查官关进地底监狱，在那种环境下本来就有点扭曲的心里会更加扭曲，崩坏几乎已经注定，变为魔物是迟早的事。 戴莉的结局可想而知…… 安腾叹了一口气，将心里生出的负罪感抹去，戴莉只是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牵连的陌生小女孩。 虽然看起来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提议而起，但性格会扭曲绝对不是这一种因素造成的，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因此没必要为此自怨自艾，也没必要全揽下来给自己施加沉重的压力。 要做的是，尽量安抚好布雷迪的情绪。 “安腾先生？”一声脆生生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扭头望去，那位可爱的小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下午好米琪，来找戴莉吗？” “恩，有点不放心，您也是？”小女孩通红的小手不安分地抓住了自己袖口，不过声音倒是很冷静。 “布雷迪会找戴莉比试是我的提议，所以来看看。但蜜雪小姐不让我进去。” “我进去问问。今天没有巡查官，蜜雪jiejie应该不会拦着我。”米琪走到屋子前准备敲门，不过手刚抬起的又放了下去，“我先带您去饮品店吧，您在哪里等我。” “饮…”安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今天刚下了雪，天气有点冷，小女孩是怕他冻着，所以让他去饮品店，“告诉我位置就好，我自己过去。” “就在大街上，出了巷子右转第三家。 “我等你。” ……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费舍尔大街上人群的渐渐稀疏，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普通人已经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里，和家人一起开始美味的晚餐。 没什么营养但是口味很不错的热果汁已经喝了三杯，两个沙漏的时间过去，米琪还没有过来。 小孩子的记性非常好，只是那仅限于他们感兴趣的事物，对于不重要的，微不足道的，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们并没有约定的概念。 “不会忘了吧……”安腾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准备返回晚风旅馆叫餐，他有点饿了。 嘶～！ 让人牙齿发颤的吼声，让安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声源离得很近，就在旁边的那条小巷。 安腾冲出饮品店，几步就跑回了画室后面的那间尖顶小屋。 跟顾小菁那种毫无征兆的魔化不同，借着雪花的反光，屋子外能清晰一缕缕比黑色夜幕更黑的纯黑在向屋子里聚集，一股似臭似苦让人由衷厌恶的味道飘进了鼻腔，越来越刺耳的嘶吼和小女孩的哭声从屋子里传来。 踢开屋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半个客厅大小的浑身黑色鳞甲、双眸赤红的怪物，它在汲取着黑色缓缓涨大，估计到过不了多久就将整个屋子撑爆了。 一个小女孩跪在那怪物面前呜咽着，“呜…jiejie对不起,呜…不要啊，我知道错了……” 米琪一只眼睛紧闭着，另一只眼睛来回在怪物和戴莉身上乱瞟，双手吃力拖住小女孩，试图将她带走。 戴莉没有被巡查官带走？为什么崩坏的是蜜雪？顾不上考虑这些了，先带他们离开这里。 思考的同时，安腾已经将戴莉扛了起来，然后另一手将米琪搂起，带着她们冲出了屋子。 刚跑到大街上，行动迅捷的士兵和巡查官已经到了，短暂的准备之后，一面巨大的盾牌凝结而成，瞬间将那座尖顶小屋房子拍成了粉碎。 吼！ 血rou模糊的怪物从房子的废墟缓缓站了起来，发出了响彻整个夜空的咆哮。 “呜…放开我…” 戴莉的双手乱拍着，想从安腾的肩膀上挣扎下去。 “先生，可以把我放下来了！”米琪也对站在原地观战的安腾提出了抗议。 “等会！” 安腾摇头拒绝，心里的预感在告诉他，现在还没有安全。 接下来仿佛为了应验他的预感一般，又一声乖戾的咆哮从不远处响起。 然后第二声,第三声……整个城市都颤抖了起来。 注一：泛大陆上大多数平民屋子的窗户都是透光性比较好的油布制成，有的平民家里干脆没有窗户，如洛克村的海瑞夫妇家。玻璃只有‘有钱人’才用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