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乌龙父子
窗内,清虚安静而立,待回过神时,却发觉手内空空,不见了玉管。未几,他略显失落,痴痴呆呆挪动身体,缓缓关闭了窗子。 黑气裹着乌龙子,于半空飘荡会子,自离开湘西后,便寻寻觅觅,终居无定所。 乌龙子虽有醉意,但已酒醒。他环顾四周,乃穿行于白云间,却被黑气包裹,不觉颇为惊奇,呼道:“我怎么在这儿,放开我?” 黑气缭缭绕绕,忽幻作乌先生身形,截在乌龙子前面,解释:“父亲,我就是你苦苦寻找的儿子,乌鸦啊。怎么,你不认识我?” 乌龙子混混沌沌,停止前行,坦然道:“小伙子,你讲笑话不是。我乌龙这辈子,膝下止有一女,名唤作‘凤凰’,领三百船夫,在四川漪水摆渡为生,却未曾有过儿子?” 乌先生立刻跪下,喊道:“父亲,我真是你儿子啊!难道清虚所言属实,所有使你痛苦的,都忘记了吗?” 乌龙子摊开双臂,轻松道:“也罢,小伙你喜欢跪着,就不要起来。这世间呢,并无烦扰痛苦之事,只因是些庸人罢了。” “哦,小伙所提的,可青牛巷清虚。方才我与他饮酒作歌,形态恣肆,好不快活。那桃花醉,我并没喝好,怎么就离席了呢?” “父亲!”乌先生跪地不起,长呼道。 “是的,我自私自利,我胡作非为,害得母亲惨死于雷电之下。” “我曾经认为,父爱至深至固,犹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并且可无限次索取。谁知今日竟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父亲!”乌先生抽噎着。他衣袍宽阔,虽不知面容如何,却有泪滴黯然滑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伙,我老儿不能解救你,还是快快回去吧。”乌龙子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父亲,你真不认识我了吗?”乌先生哭道。 世间万事的痛苦,莫过于相知相亲之人,面对面时,却形同路人。 “哦。”乌龙子忽想起一事,复又回返。 “父亲,你记起来了。我早就知道,清虚是个骗子,总爱玩弄些假把戏。”乌先生高兴道。 “我从没有过儿子,你可是认错了。”乌龙子任性自乌先生旁经过,又自言自语:“刘启倒是个极好,靠得住的孩子,我该赶回去,看他法术练得怎样了。” “父亲?” “父亲,请等等儿子。自此,我常伴你身旁,永不分离如何?”乌先生赶紧起身,跟在乌龙子后面。 “哎呀,别缠磨我好不好。你若愿做我儿子,就随便吧。”乌龙子极力想摆脱乌先生,便施展腾云驾雾之术,瞬间出现在鬼泣崖石洞前。 “那小伙随处认父,傻得厉害,幸好不是我儿子。但,若能赶刘启一半聪明,我也考虑考虑了。” “嘿嘿,我使移形换影,你就追不到吧。”乌龙子心里正美,忽觉背后旋起股冷风。 “哎呦,傻小子倒有本事,跟的挺紧啊!”乌龙子盯着黑影道。 “是我太过仓促,认错了人。老儿莫取笑责怪。”乌先生衣袍宽阔,难辨容貌,语气透出几分平缓和蔼。 “我就说嘛!”乌龙子轻拍乌先生肩膀,笑道:“请人算过的,老头我命里极好,膝下无子,却有乖女儿相伴,便是最享福的了。” “是是,老先生笑起来真好看,让我想起我父亲。我以为无论如何犯错,都能获得父亲原谅。我以为离家再远,都会有父亲牵挂不舍。” “有朝一日,父亲没了,根就没了。故乡,也无可恋之处了。”乌先生默默说着,隐去避水术,任由秋雨浇灌。 “哎呀,傻小子竟不会避雨么?天凉雨冰的很。”乌龙子张开手臂,要为乌先生遮风挡雨。 “哦,不必了。我还有些事,给刘启送了这个便走。”乌先生说着,掏出玉管,亮于乌龙子。 “原来是刘启小子的朋友。快快,进洞内说话。”乌龙子热情劲上来,尽往洞内拉扯乌先生。乌先生无可奈何,便随他入了山洞。 却说刘启初遇石妖,在洞内上下折腾,翻了个底朝天。外面阴雨如何连绵,草木如何苍翠,鬼泣崖之水穿山石,如何苍茫震耳,天又如何黯淡的,他们都一概不知。 最后,石妖飞快扑棱着两腿,至洞口前猛然停住,缩去手脚,恢复为卵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刘启前扑在地,合握石头于手内,心底欣喜无限,正准备玩赏会子,忽听得有人语,便悄悄抬脸,见乌龙子与另位身着黑袍者,立于跟前。 乌龙子难得见刘启有如此行为,神情较诧异。乌先生则衣袍宽阔,容貌难辨,静立无言。 “嘿嘿,老儿打酒回来了。”刘启攥着石头起身,傻呆呆痴笑,另只手摸摸头发,又摸摸脸面,一时竟不知该放何处。 “哦,那个……”刘启哏道。 “没事,才十多岁嘛,正常。放心,老儿我不会把此事散播出去。”乌龙子强憋着,去安慰刘启,却仍忍不住笑道:“启娃娃,快看谁来了。” “刘启兄弟,许久未见。”乌先生抢先向前,拉住刘启手臂,亮出玉管,道:“今儿专送这个过来。快瞧瞧,兄弟喜欢不喜欢?” 此况突如其来,此人素昧平生,此物从不相识。刘启心生奇怪,竟懵了,不知所以然。 “兄弟,我还有些私事,咱们借步说话。”乌先生说着,向里引刘启。 “啊!啊,今晚月色极好,我瞧瞧去。” “哦,不,我瞧瞧雨住了没。” “你们聊,你们聊。” 乌龙子装腔作势,借些措辞,出洞看雨去了。 “我瞅着哥哥眼生,却怎的认识刘启。”刘启随乌先生里走,问。 “一回生二回熟嘛。本着我这股豪爽劲,定叫兄弟认识个透彻。”乌先生不断回身,瞅见乌龙子离开,便忽而止步,语气转为锋利。 “你是谁,要干什么?”刘启感觉情况不妙,惊道。 “嘻嘻,兄弟淘气可曾得罪谁?我就是受他人之托,取你性命的好哥哥。”乌先生阴阳怪气,道。 “你!” 未待刘启喊出下文,乌先生轻挥袍袖,有股黑雾如蛇般,袭向刘启,瞬间将他缠裹严实。 刘启神情慌张,想喊叫却张不开嘴,想打闹却双臂被缚,又不知如何破解,只有干着急受死的份。忙乱中,他手内石头挣脱而出,砸向乌先生。 乌先生躲闪不及,肩膀处重重挨了下。他猛然晃动衣袍,忽地将石头弹出数丈之外。 “嘻嘻嘻,这会看谁来救你,只有自己救自己吧。”乌先生不露声色,阴险无比,紧扼刘启咽喉,缓缓将他提起。 刘启双脚离地,呼吸难受,两眼翻白,已命在旦夕。 “嘻嘻嘻……”乌先生阴笑不止。 石妖偷袭后,被摔在地上。他生出手脚,举得遍身疼痛,但见刘启极痛苦状,瞬间会失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