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钟氏受骗
庄主岱王爷曾得上乘红木,京作李勤业满口答应,说李家人用此红木固守寂寞,历经三年雕刻,定会成就传世经典。 我听闻此话时,只觉是猜不透的哑谜,便将答案交给时光。时光真是好东西,能冲淡忧伤,能抚慰伤痕,能解决所有的痛苦。 制器宛如琢玉,匠心铸魂,方能至臻至美。李家人果然信守承诺,打造出罕物四平柜,于前几日由百夫抬扛,无半点差池、磕碰而送至山庄。我亲自眼见那阵仗,宝贝俱用枯草、粗麻包裹严实,由十多组脚夫抬架,却不是箱柜模样。 我跟随着人群争相观看,直到岱王爷院门前,见李家人进去,绕过门内影壁,便失了踪迹。因门子上阻拦的狠,所以才不知后事如何。有懂行的解释,那柜子乃用圆雕、透雕、立体雕等雕刻之法,用抱肩、插肩、凹槽、子母等上百种榫卯,将柜门、柜顶等部件搬抬来拼接组装即成。我不由衷的赞叹李家人技艺高超,却也为没瞧眼宝贝而惋惜。 此番小丁跟着来,说心仪庄里某个姑娘,要为终身嫁娶事住个一年半载。他是老实孩子,看上的姑娘自然不错。 小丁跟我家启儿,岱王爷家刘珊玩得极好。蹭启儿的光,那东阿阿胶,宁夏枸杞膏,灵芝和灵芝粉,都是小丁送给我补养身子的。他给刘珊的是合浦珍珠和珍珠粉,安神定魄,养容养颜都好。给启儿的是《山海经》、《诗经》、《离sao》、《镜花缘》、《桃花扇》等几样杂书。 听他们聊天好像还有把剑,是小丁拜青羊山解先生所铸,专门送给启儿的,却不知被谁偷去几经倒手至刘岩那。 天下无巧不书,刘岩获宝剑得意忘形,东摇西撞,恰逢被启儿与小丁遇见。他们为夺剑发生争斗,后岱王爷出面使黑风掌打伤启儿,以解此事。 小丁言启儿受伤后,如失心魔障般横冲直撞,沿山道奔至鬼泣崖忽消失踪迹。启儿自那日再没回来,我日日想他念他,唯有与他梦中相见。既如此,我常感叹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我丈夫刘茂是干大事的人,随常家在外做茶叶生意,忙得无片刻工夫。启儿由我拉扯长大,如今说没就没,着实令人伤心悲恸。 连日来我寝食难安,昨夜刚要入睡,却被外面喧闹声惊扰,又是整夜无眠。今我早早起来出门,邻居三三两两相围,叽叽喳喳谈论,见着我却都不吭声。 好心的守更人告诉我,昨夜刘启回来,众人尽将他当杀人凶手对待。也确实庄里刘宝死了。 启儿能回我欢喜,启儿杀人我担忧。我瞧守更人甚乏惫,难迈步伐,便没细问放他走了。 得知消息我更难受,痴痴呆呆立着发愣会,只觉太阳白花花的甚刺眼。我本就消瘦,经风吹是不是就如树叶子般,飞跑。 旺家身形肥胖,在前边正与旁人说笑,见着我为何显出惧怕的情形。尽管如此,我仍是陪笑上前一一打了招呼。 旺家称呼我嫂嫂,说入秋渐寒,多加件衣裳才是。 我勉强点点头,故意道:“昨夜大动静,我纳闷发生什么事,原来我家启儿回来了,是回来杀人的。” “但启儿品性我知道,定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更别说杀人。” “对对,启儿平常很好,不会做那样的坏事。”旺家拉起我手,抚慰道:“嫂嫂放心,非但我们几个不胡乱猜忌,若碰见瞎说造谣的,定撕破那起人的嘴。” “是啊,是啊。”其余人附和道。 “恩,我放心了。”我叹口气,颜面舒展,道:“我得去庄主那说说情,怎地坏事尽往启儿身上推。” “正是这道理呢,有委屈不讲明,烂在自己肚里谁知道。”旺家笑说着,松开我手,道:“嫂嫂大胆去吧,此事保准能成!有需要我们出面的,尽管说声,莫渐次疏远喽。” “不用不用,我一人足够。”我道。 “你们先玩着,我快去快回。”我与她们说个告别话,继续向前走。 “那嫂嫂慢点。”旺家与我回应。 我们山庄依峭壁而建,东西绵延。若以登山石径为界,西侧多普通民宅院落,里面器具陈设都极为平常,而东侧多亭台楼阁,什么斗拱飞檐,雕梁画栋,琉璃瓦,白石阶,处处彰显帝王贵族气派,真是说不清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 我缓缓走过一带由银石铺垒墙基,青砖砌成的围墙,在三间大门处停住。门子上的见是我,早进去通报了,未回。 我见门前摆有汉白玉石狮,公狮踩绣球,脚踏环宇,威震四方;母狮踩幼兽,母仪天下,子孙绵长。两侧八字斜墙色彩斑斓,如虎皮般,是用河卵石垒砌而成。那些河卵石形状不同,色泽各异,连接成海浪纹、莲纹等图样。 大门前檐枋檩俱用苏式山水花鸟彩绘,走马板则绘王母广开仙桃会,群仙前来赴宴图。门簪呈六方形,上刻“吉”、“祥”、“如”、“意”四字。红漆木门装有鎏金铜铸兽面门钹,及纵九横七共六十三颗门钉,极为庄严大气。 两边抱鼓石上刻有“五狮护栏”、“三狮戏球”纹样,方又为这威严豪宅,增添了几分情趣。 等待多时,却是刘岩和宋伍复俩小子出来,冲我温柔而笑,点头哈腰道:“好巧,今日婶婶怎有空到这边来。” “还不为你刘启哥的事情。”我叹口气,缓缓道:“你俩给评评理,刘启会去杀人么,天底下哪有什么鬼啊魂啊的。” “是是,刘启哥大好人,怎会干那样的事。”刘岩道。 “刘启哥昨晚回来,他们都说是鬼魂,偏我不信邪,说是他本人。”宋伍复道。 “对对,此番我便是求岱王爷说说情的。”我道。 “哎呦不巧,偏逢我父亲大清早出门,现在未回。”刘岩道。 “不若让婶婶先在府内歇歇脚,无需多大会庄主就回来了呢。”宋伍复紧忙道。 “这怎么好呢。”我推脱道。 “婶婶快请!” “不妨事!谁都想刘启哥好好的,哎……”刘岩叹着气,前面带路,道:“老天叫人这样,谁拦得住。” 宋伍复热情劲高昂,向府内拉我不松手。 “今幸好遇见你俩,不然我老婆子得在府前等。若府内半日方便,我需等半日。两日方便,我需等两日。” “小少爷真好,平易近人倒不拿大家子架势。刘启有你们一半知理就好了。” 我暗自纳闷,俩小子如何拿这样的好态度对我。 我也懊悔自己真假难辨,知人知面不知心,还说他们那样多的好话。 我随他俩绕过影壁,直走过穿堂右拐,进入僻静小院。院内灰土枯草居多,破旧似无人常打扫照看。 刘岩前头打开房门。我终于觉察出危险,急忙转身欲逃出院落,却见宋伍复已将院门上锁,挡住退路。 “刘启哥没死,不定那个地方窝着呢。还请婶婶委屈两日,跟我们找寻找寻。”宋伍复露出狐狸尾巴,朝我jian笑道。 “婶婶请吧。”刘岩向房里让我。 “你们干什么?”我慌慌张张,问。 “还看不出来吗?有婶婶方能引刘启出来,方知他是死是活,是人是鬼。哈哈哈,他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犯。”宋伍复道。 “放心,这两日定会好吃好喝款待婶婶。等时机成熟,自会让你们母子见面。”刘岩道。 我气得浑身哆嗦,但觉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几乎无力支撑。他俩如恶狼猛虎般向我扑来…… 不知过多些时候,我浑浑噩噩醒来,发现自己蜷缩于干草内。窗纸破烂不堪,唯剩光秃秃窗棱,透进些若有若无的光。周围幽暗且腐尘气息极重。 我默默盯着窗棱,两行清泪掉落,想起那个清晨,天跟房内同样昏暗,忽有孩啼声直击心底。 我披衣下床,开房门,见脚前有竹篮,篮内躺有婴孩,细皮嫩rou的粉嘟嘟甚可爱。 我又惊又喜,未吃早饭便抱婴孩至街上,逢人便截住,让他们使劲瞧,或者知不知道谁家丢过孩子。可喜,邻居们俱摇头不知,说没有见过这孩子。 有邻居逗婴孩。婴孩开口笑,露出新生小牙。 “看小牙,断奶了!”邻居惊喜道。 “是啊,多可爱啊!”我抱着他不想松手。 我托人捎信给丈夫,足足等了四年他方回转家中。那年碰巧穆将军凯旋归来,屯兵于万径山。年末穆将军销声匿迹。 丈夫总说他是干大事之人,我自然不阻拦。我只是怀疑万径山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而丈夫和它多少有些关系。 丈夫领孩子至鬼泣崖,择白石而授其象仪剑谱后,继续离家去做他的大事了。 孩子以松枝代剑,勤加练习,十年如一日,终成为今日翩翩少年,便是我的启儿。 房内唯有这堆干草,家居徒四壁。我蜷缩着泪水狂流,心道:“启儿究竟是怎样的人,亲生父母是谁?谜团杂乱,愿在我有生之年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