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七
徐幼珊只在同济客栈待了一会儿,就向不醉楼行去了。 而当她才踏进不醉楼呢,居然已有人在那儿守着,并在看见她时立刻上前行礼,“徐四小姐,这边请,我家主人已久候多时。” 可徐幼珊却停了脚步,没跟着那人走,而是突然问道:“你家主人尊姓大名?” 那人转身,还是恭敬的答道:“回徐四小姐的话,我家主人姓王名瑾。”王瑾…… “走吧。” 徐幼珊跟着那人登上了三楼,然后转进了一间雅间,雅间的门并没上锁,那人轻叩了几声,就推开门,向徐幼珊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徐幼珊抬眼望去,雅间很大,可里面却只有一个人,而且她还是只瞥到了他的背影。 但只用这个背影,徐幼珊也知道这是何人了。 抬脚,徐幼珊踏进了雅间,她身后的吴林氏、刘mama和楚黛也想跟进,可却被先前那人给拦下了。吴林氏三人顿时就要反对,但徐幼珊说话了:“你们就留在门外吧。” 男女单独共处一屋是不好,徐幼珊知道。可她更知道的却是,谢璟是不能随意得罪的人。 因此,当雅间的大门被掩得死死的关上时,这房里可就只剩下两人了——谢璟和徐幼珊。 “大皇子。”徐幼珊先向谢璟行礼道。 可谢璟却没理徐幼珊,还是静静的站在那儿,让人一眼看去,有点诡异。 但一会儿后,心里一直狂打鼓的徐幼珊还没动,谢璟却终于动了。 转身,谢璟那标志性的细长美眸微微眯着,好看的红唇也扬起了一个弧度,漂亮得不像话。可就算再怎么漂亮,如果带着那种嘲笑的感觉,那是怎么都不会让观者高兴的,就比如徐幼珊。 “大皇子,不知您找臣女来是有何事?”她不打算废话的直接问道。 “我要你把徐幼容和徐明嬗的一切行踪都告诉我。”谢璟也非常直接的答道,只是徐幼珊在这句话后震得两耳一聋就是了。 “你说什么?” 谢璟弯了弯眼,“我要你把徐幼容和徐明嬗的一切行踪都告诉我。”他显得非常好说话般,真的再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徐幼容和徐明嬗对于其他人,尤其是现下周惠帝老迈昏庸,身体状态也每况愈下的情况来看,别人先不说,对于如今三位年纪最大的皇子来讲,的确是最适合的婚娶对象,因为只要娶了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那对于捆绑而带来的利益,真可是大得不可思议。 而现今天下,一门三卿的江左徐家,可谓是顶级门阀中,还要翘楚的那一份了。 但这些徐幼珊虽然都知道,也清楚,可她料了上百回,也没料到,谢璟打算要挟她的最终目的,居然是这个? “大皇子,臣女没听清您刚刚说的是什么,可臣女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可,不要说现在徐幼容和徐明嬗对于她来说,意义早已经不一般。就说在一开始,她也不会出卖她们来保全自己的——连族人都卖了的人,最后的结果能有什么可善终的? “哦,徐四小姐这话的意思,是想我专门去拜访贵府一次了。” 谢璟一点也不意外的看着已经扶着大门处,准备拉开的人儿僵在了原地。 雅间内所有的窗口都是大开的,风对流着呼啸而过,而靠在了窗棱旁的谢璟,一身衣袍更是被风吹的裂裂作响,衣袂处有时还会飘舞而起,衬着他俊美的容颜,到真会让人有错觉,这是掉落人间的仙人。 可真不知仙人是否也会有不如意的事,就比如现在的谢璟一般,明明都好像已一切掌在手中,胜利在握;可他那在阳光中的脸,却读不出一丝丝的喜悦之情。 明明在笑,却似在哭。 “大皇子,臣女有一问想请教于您,不知可不可以?”但,徐幼珊是背对着谢璟的,所以她看不见。 “当然可以,徐四小姐请讲。”谢璟那玩世不恭的嗓音响起。 “您可知道有一个成语,叫‘狗急跳墙’?”徐幼珊的声音这时却显得特别平,一点起伏居然都没有。 “所以呢?” “所以呢?”徐幼珊心里起火,“所以,请您不要在和我说一些无稽之谈。” “哦。”谢璟漂亮的红唇还是扬起一个弧度,好像始终不变,但下一瞬,它却僵硬了,那微微的弧度僵在了谢璟的唇角。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嗯,我说了。”徐幼珊也终于转身面对谢璟,“我说,您这么尊贵的身份,手里又拽着江春入这么大的财产,新开的不醉楼又这么火旺,您应该是忙的很啊,就请不要再和我这种蝼蚁一般的存在继续有纠葛了,您说好吗?” 徐幼珊直直的看着谢璟,就算藏在背后的手已经抖的不像话了,可她也硬是忍住没移开目光。 这是在赌啊!!! “徐四的是什么,我听不大明白。”谢璟眯细了眼睛,像毒蛇一般看着徐幼珊。 就是比一般的毒蛇眼睛要漂亮一万倍就是了……啊呸,我这是在想什么啊。 徐幼珊发现当人要害怕到一定地步时,居然还可以晃起神来,“我在说什么,想必大皇子应该最清楚……不要过来。”徐幼珊看见谢璟向她走了一步以后,突然尖了声喊,但在谢璟又阴沉了一个台阶的脸色时,她自动消了音,可还是说道:“大皇子您站在那儿就好了。” “呵...徐四小姐的胆子可真大,竟还敢命令我?”谢璟却笑笑道,可那杀气把贴上了门的徐幼珊都冻的啊。 “没有,臣女怎敢命……我劝你还是不要过来了,”徐幼珊脸一白的阻住了谢璟的前进,压低发抖的嗓音说道:“也不要想着杀人灭口,我出来之前可是和我府中的长辈打过招呼的了,我想你现在的情势再怎么让敌人措手不及,也不会想着和江左徐家对着干吧?” 是的,徐幼珊最大的武器还是江左徐家。 谢璟冷冷的看着徐幼珊,他那在她眼里向来别扭的要死得笑容也从脸上完全褪去,只剩麻木不仁。 “徐四的什么话,杀人灭口从哪里说起,而且要说需要灭口的,也应该是徐四小姐吧,毕竟你‘借’给我的那辆马车还好好的呢。” 看着谢璟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上布满阴郁,但语气居然如此轻佻,徐幼珊是真的觉得,这次是不是冒进了?可下一瞬,她又觉得自己是做得对的,谢璟现在就敢让她出卖徐幼容和徐明嬗的行踪了,那以后呢?而他以为这只是起点的,其实却已经是徐幼珊的终点了。 “大皇子硬要装不懂,我也没办法,可要是您硬想着要两败俱伤,我同样也没办法,毕竟嘛,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与毁了一个皇子的一生相比,是要微不足道许多。” 谢璟望着她,这个说话声音都还在发抖的小黑炭,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这是勇敢,还是愚蠢。 “徐四小姐想多了。”脸色中的阴狠瞬间隐去,谢璟突然笑道:“过来坐吧,你要贴着门到什么时候?” “不用了,大皇子要是没什么事,臣女就先告退了。”相对于谢璟的笑脸,徐幼珊现下已重新记住了他的另一副样貌——狠戾。 可徐幼珊说完后,谢璟又不说话了,细长的美眸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她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吓的。 “那就请吧。” 什么?徐幼珊怔了一会儿,才立刻说道:“那臣女就告退了。”说完徐幼珊就转身拉门跑了出去。 “但你知道顾泽已经死在狱中了吗?你找来打幌子的那位同济客栈的掌柜的吴愁,有打探出这个消息了吗?”可下一句话,谢璟就把徐幼珊震在门边,一步也动不了。 …… …… 顾泽死了? 是的。 现下是什么天气,初寒。大牢里更是环境恶劣得很,顾泽那么一个失宠的臣子,出事后更是所有人都与顾家划清界限,而唯一没划清的徐家人,又不是顾家两老能随便见的人,更甚于没帖子,他们连徐府都靠近不了,所以顾家两老只能疯了一般的给顾姨娘递信,但顾姨娘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徐家里她也是最说不上话的那一类人。 因此在事情一拖再拖下,娇生惯养,被顾家二老养的金贵得紧的顾家大少顾泽,终是没能撑到徐熙的口信传到刑部尚书那儿。 “你有什么用,连你哥都保不住,你个废物……” 顾家两老最后递进徐府给顾姨娘的信,长长、厚厚的几大张,可上面写满的只是咒骂怨毒的字眼,让芳舟这个外人看着,都心酸。 “姨娘,别看了。” “不。”顾姨娘伸手拦住了芳舟要来抢走信纸的手,木着脸把那信细细的看、好好的看,“我父亲、母亲说的对啊,我是没用。”要是她再能有本事一点,在徐家再能有地位一点,他们又怎敢这样对她?她是费了多大劲才走到这一步的,可看看他们还不是对她弃之如敝屣。 “姨娘...” “我没事,芳舟,你先出去吧。” 在芳舟默默的退出房以后,顾姨娘看着信,却笑了起来。 **** **** “小姐,您慢点,慢点。” 跟在徐幼珊身后,看着自不醉楼出来后一脸着急,刚刚更是从软轿上下来时就一路急匆匆地跑向秋初馆的徐幼珊,吴林氏三人真是被她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尤其路上几次徐幼珊都快跌倒了,可最后她还是提起裙摆猛冲,真是吓坏人了。 可徐幼珊也没缓下来,还对着后头的三人说道:“不能慢,你们快跟上。” 就这样,一路都火冲火燎的徐幼珊冲进了秋初馆,可在踏进院内的那一瞬,徐幼珊却猛的停住了,而后面一直紧紧跟着她的吴林氏几人都差点撞上她了。 “小…小姐,又怎么了?” “不能这样,吴mama,叫人把软轿抬过来,快,我们去薇洲院。” 啊? 峰回路转,徐幼珊又掉头去了薇洲院,而对于她这样一阵风的来去,秋初馆里的人都傻眼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去禀报给裴氏。 薇洲院 “诶,你们说珊姐儿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徐明嬗有气无力的问道。 “不知道。”徐幼容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在书案上练着字。 “容jiejie,你能不能不要练了。”可徐明婳这时却突然说道。 徐幼容一愣,“为什么?” 徐明婳为难了会儿,可徐明嬗却毫不留情的直接说道:“能为什么啊,幼容,你看看你写的那狗爬字,你确定你这是在练字?” “……”徐幼容低头看了会儿宣金纸上那难看的大字,无言了会儿。 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居然已经习惯了那个沉默的小尾巴? “二小姐。” 门外突然一阵阵的请安声,把房内前一秒还萎靡不振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可三人还才高兴的站了起来呢,徐幼珊已经风一般的掀帘跑进了房来。 而房里正准备出去的徐幼容三人也就被她吓了一大跳,徐幼容更是瞠大了眼的看着扶在了墙边填青寿字的几案上大口喘气得徐幼珊。 “珊姐儿……怎么了?” “出,出事了。” 徐幼容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说,是谁。” “还是你闯祸了?那也别怕,说,发生什么了。” “珊姐儿,别怕,说,什么事都不要紧。”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全都瞬间哽住,徐幼珊怔了,她不知现下的心情是什么,可她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抿紧了唇。低下眼,也用力闭了闭,“我没事,只是在刚刚要回来时,听见不醉楼里的客人们在说,顾姨娘的大哥顾泽好像死了。” 徐幼珊说完后,徐幼容三人顿了会儿,然后就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了,徐幼容脸色更是不好的问道:“可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幼珊有点困难的说道:“好像...是在元月十七。”就是顾姨娘来找裴氏那天、徐熙回来的那天。 这下不要说徐幼容了,就连徐明嬗和徐明婳都凝了脸。 “你们这是怎么了?” 徐幼珊四人一震,现下到是都一致的瞪大了眼得望向门边倚着的人。可此时门帘是被她身后的人撩起,使阳光只能绕过她穿透进来,却也在她身边渲染出了光影,让人看了是觉得那样的不真实。 “娘亲。”徐幼容轻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