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豫州是南北交界的中枢,若是南北想要一统,豫州的归属是至关重要的所在。然则,现在北方被各方势力混战不休,尚且没有决出胜负,豫州这样微妙的位置,倒是在桓温第二次北伐收复后不曾再落入胡人手里。但是豫州迟早会是南北统一的必由之路,因此这地方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势力安置在其中,时时对其虎视眈眈。 “这样复杂的局面,真是让人烦恼啊……”豫州最高掌权者的刺史府内,桓伊端坐榻前,姿态温雅地品了一口茶。说出一句这样不咸不淡的话。 塌几对面的一个身着苍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答道:“这局面有谢家人去烦恼,公子自可置之度外。” 桓伊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置于几上,垂首轻淡地笑了一声:“我食人俸禄,却不与人分忧,是不是有些不妥?” 中年男子闻言,略带些试探的说道:“豫州实在是个紧要的地方,谢氏巴不得公子永远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说着又将桓伊面前置放的茶盏里面的水朝地上一泼:“但是,就好比这难得的雪前银松茶,别人视若珍宝,在公子这,也不过是俗物罢了。” 桓伊抬起头来,空灵的声音略略带了些笑意:“仲平太奢侈了……”说着手指沿着细白的杯沿划了一下,又道:“不是不珍视,只是这东西觊觎的人太多,费了心力倒最后也不一定鹿死谁手。叔夏以为,不若先取易得的东西,这些难得的,许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略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原来公子眼下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豫州?” 桓伊轻轻点了一下头道:“我已将暗卫势力在燕秦两国部署妥当了。现在北地这两国最具实力,若大将军起事,这两国必有所动,不得不防。” 中年男子听后半晌方才慎重地执礼道:“无怪大将军倚重公子,公子实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深谋远略。仲平佩服。” 桓伊随意抬了一下他执礼的手道:“仲平此番来寻我,不只是为了提醒我豫州的事吧?” “仲平接到消息说,琅琊王氏派了人来豫州,似乎与州内的亡魏余孽多有接触。” “琅琊王氏……”桓伊轻轻敲着桌沿问道:“琅琊王氏的哪一个?” “据消息说是王献之现下在豫州,但是他表面好像并不参与这些,只为私事而来。真正参与这事的人却还未查出。” 桓伊微微凝眉思忖了片刻道:“不会是王献之……或许,你们查一查王良现在何处。” 仲平愣了一下道:“公子是说,王氏内定的下一位掌权人王良?” 桓伊点头。 仲平疑惑地问:“王氏派人来这里无外乎是想参与豫州的势力分割。何至让王良亲自来?” 桓伊缓缓摇了摇头道:“王氏并不是为豫州而来,王邵也很清楚现下豫州的情况,他也只会作壁上观。而且,即便是他想插手豫州,也不会同亡魏余孽合作。”已经亡国的冉魏埋伏在豫州的残部皆是一心为复国的亡命之徒,真让他们得了豫州,琅琊王氏根本得不到丝毫好处。王邵不会愚笨到同这些人谈合作。所以,他们必有其他的图谋。 仲平半天也想不出王氏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只好说:“那仲平再派人手去查。” “就从王良查起。”不知为何,桓伊有一种感觉,那个尚在总角时就隐隐能窥出一丝狠辣的少年,兴许会是未来王氏最不好对付的一个人。 “是。”仲平应了一声正欲起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一事:“公子,谯郡那里来报说,那位女郎前几日也来了豫州,现下正住在豫州王献之的别业中。” 桓伊敲打着桌沿的修长手指顿了顿才道:“知道了。” 仲平就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桓伊缓缓蓄满了一杯茶,轻轻啜饮一口,口中轻声自语道:“王献之么……阿云真是不乖……”桓伊想起了先前听到的消息,说云低自离开谢府便一直住在建康王献之的别院,直到被王良毒毁了双眸才仓促离去。虽然他并未细问这半年,众园间发生了些什么。但是,那一日,云低对着那张白色狐裘时,目光中的无限缱绻柔情,足够说明,她,只怕是对某个人动了情。这人不该是毒害她的王良,那么,就是王献之么? 琅琊王氏曾被时人称为琳琅满目,王献之其父王逸少年逾五十依旧潇洒风流,王献之被誉为“小圣”,自然是王家珠玉中最闪亮璀璨的一颗。 “无怪阿云动情……”桓伊这一句说得仿佛还带了几分调侃之意,倒没有丝毫气恼。 自言到这里,桓伊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略整理了一下衣襟。朝外吩咐道:“备车。” …… 这一时刻,身处王氏别院的云低突然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忐忑。 一旁瞧着她射箭的龙驭朗声问:“怎么停了云低?” “无事。” 龙驭走上几步瞧着云低手中擒着的精致小弓道:“真是精巧的器物。” 云低也十分喜爱这弓的轻巧,赞誉道:“戴安道被誉为‘器度巧绝’他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差。” “云低,为什么我觉得你此番回来,对那桓伊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龙驭说话一向直白,心中有了疑惑自然而然的就问了出口。 “有,有么……”云低一瞬觉得十分尴尬,真的是,自己难道真的不抵触桓伊了么? 龙驭揣测着开口问道:“是否,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这么一问,云低忽然想起,自己同桓伊约定的半年之期似乎就在这几天了。自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谯郡,也不曾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他会不会误以为自己毁约逃了?想到这里云低懊恼地敲了敲脑袋,对龙驭说道:“龙驭,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送个信到刺史府给桓伊。” “信?给桓伊的?”这下龙驭更是好奇,云低对桓伊前后态度相差这样大,究竟是为了什么。 “跑腿送信是可以的,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跟他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龙驭面上带了几分调侃,几分暧昧的神色。 云低瞧着他这神色,面上一红,恼怒的拿黄花梨木造就的小弓朝龙驭身上打去。 龙驭同她笑闹了一番,发觉云低的行动间竟然颇有几分习武之人的利落,再想起这几日每日见她习练骑射。心中疑窦更甚。一把捉住云低的小弓,正色道:“还有,是何人教得你骑射?” 云低见龙驭少有的端出了一本正经的神色,哀叹一声情知自己必得说出些什么了。正踟蹰不知如何开口。忽闻一声净澈空灵的声音说道:“是我教阿云的。” 云低握弓的手臂蓦地一僵。 龙驭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觉得那人一袭青衫,缓步舒行而来,姿态优雅。面色温润如琢磨千百年的玉石,眼眸深邃难测,仿佛带着几分纯洁的无邪,又仿佛带着几分莫测的深沉。嘴角始终像是挂着一个温和的笑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自觉想回之一笑。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衣饰,偏让人觉得又看不尽的风华。 龙驭心中暗赞一声,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同王献之一起出现没有被他的风采盖过去。龙驭朝同来的王献之问道:“献之,这位是何人?” 王献之朝云低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这位是豫州刺史桓伊桓大人,来拜访云低的。” 原来这位便是听闻了许久的桓伊了。龙驭又细细看了一刻,这桓伊与王献之一道走来,真是让人觉得这两人的光彩简直耀的人睁不开双眸。虽然龙驭自己也长得不差,却觉得与这两人相比有“珠玉在侧,自惭形秽”之感。 云低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迟迟不想回过身来。却听得身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那仿若高山流水的净澈声音又说:“阿云,为何不转身来?是太欢喜了么?” 这人真是。云低猛地转过身恼恨地看向桓伊。他这话说的何其暧昧,让旁的人怎么想去。 一旁的龙驭和同桓伊一道而来的王献之听了这话却同时一愣,莫不暗自揣测这话中的意思。片刻之后龙驭是一脸的了悟之色,王献之却是带着三分的不敢置信七分的伤心悔悟。 云低瞥了一眼王献之的神色,顿时心中一黯,他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同桓伊有些什么吧?还是他已认定自己便是王良所言害死嫡姐狠辣的人?最不想被他误会啊。云低一时情急,对桓伊怒道:“我何时见你欢喜了。” 桓伊凝视她片刻,见她竟少有的动了真怒,又缓缓道:“叔夏原本以为阿云几日不见未婚的夫婿,自该是欢喜的。” 桓伊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皆是一呆。半晌王献之才率先开口说:“子敬还有要事处理,不打扰两位叙旧。”这话语中难言的黯然,将原本华丽温润的声音拉出一丝暗哑。他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一种难言的孤寂。 云低张了张口,欲出声喊住他,又不知怎么开口解释。 心中随着那个愈来愈远的蓝色背影,逐渐凉了下去。 子敬,子敬。 云低心中疼痛难抑。 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交易有不妥当之处。原来,是因为子敬啊……原来,自己竟然会这样心痛…… ---------------------------------------------------------- 作者又段更了好几天,该打。o(>﹏<)o 不过这几天作者好好的捋顺了一下《谢氏》的整体构架,之前一直觉得人物设置方面有些混乱,人物的性格不够鲜明。写着写着会觉得有些茫然。这几天好好的写了人设出来,也细化了情节大纲,把之前有悖整体发展的地方稍作了修改。十几万字说多不多,快者两三个小时就能看完。说少也不少,作者修改一遍下来用了两三天的时间。 希望坚持看文的亲们能够体谅作者,呵呵呵呵~~~可能我不是很勤奋的作者,但是我很用心。谢谢你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