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虎落平阳
清风徐徐,厚重的云层聚拢一起,仿若一把利刃直插九脉,镇压着这座一望无际的坟冢。 九脉临界之地,末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手中紧握着粘满血迹的黄色藤条,一脸惊魂未定,“九脉果然是非炎修者莫入之地,不过只要兑换此物,末老就有救了。” 可话音还未落下,一道黑色影子瞬间笼罩视线。 一个身穿软质袍衣的年轻人站在他的面前,“小子,等你好久了,把东西拿出来。” 末肖擦掉嘴角血渍,虚弱地站身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还真是视财如命的贱奴。”年轻人袖口中拿出一袋炎币,扔过去。 末肖一把抓住,掂量下袋子,眉头微皱,“之前不是说好,一根黄须藤五百炎币,怎么只有一百?” “你浪费我半个时辰,还想要五百炎币?”年轻人面露不悦,厉声道:“快给我,不然连命你也休想要了。” 末肖紧抿着嘴唇,抬起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你若想言而无信,那就别怪我将黄须藤卖给别人。” “卖给别人?”年轻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只要我蛮云说一句话,我敢保证,闽南镇没人敢买你的黄须藤,即便只要一个炎币!” “你!” 末肖指着蛮云傲慢的神情,却无奈垂下头。 是啊,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蛮斗场少爷,更是闽南镇天才,短短三年成为四息炎者,谁不会买给他一个薄面。 而他一个闽南镇最低贱的奴人,又凭什么跟他斗。 但这次,绝对不行! 末肖紧紧握着手中的黄须藤,“这五百炎币关乎末老性命,今日你一定要给我,不然我宁可毁了,也不会给你。” “小子,够硬的啊!”蛮云提手作势要打,但见这少年全然没有躲的迹象,微微咂巴下嘴巴,“你还真是铮铮贱骨,真想要多点炎币?” “我就要五百,多一枚不要,少一枚不行。”末肖双眸圆瞪。 “好。”掏出一枚炎币,蛮云将之仍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单手指了指,“诺,捡起来就是你的了。” 末肖眼眸身处有一抹隐然的怒意,但仍旧弯下身子,捡起那枚粘满泥渍的炎币,紧紧拽在手心。 “一个奴人还要假装高风亮节,为了炎币,还不是像条狗。”蛮云吐一口唾沫,再次掏出一袋炎币,“来,跪下,这些炎币就是你的。” 末肖紧握着拳头,青筋爆凸,“做人留一线,不要欺人太甚!” “那是给人,不是给你们这些贱奴。”蛮云面色咋寒,“你这么硬气,今日非得要让你给我跪下。” 末肖咬着牙,“休想!” 但话音还未落下,蛮云便直接上前一步,对着他膝盖处就是一脚,“扑通”一声,还未反应过来,末肖双膝却已触及地面。 蛮云手掌按住末肖的头部,将其禁锢得无法动弹,指着天,道:“小子,看来你不知道几斤几两啊,你也不去闽南镇打听打听,我是谁,敢跟我斗。” 末肖挣扎着,但一切却是徒劳,随后缓缓闭上眼眸,仍由嗤笑声音徘徊在耳畔,就像用力一拉,一下子揭开结痂不久的伤疤,撕心裂肺。 蛮云单手握着一把炎币,将之拿到少年头顶,然后缓缓松开手心。 “哗啦——” 数百个古铜色的炎币,从末肖头顶倾泻而下,似那嘲讽之声,“丁零当啷”地铺满一地。 落魄,不甘,无奈。 这一刹那,少年陷入低沉的双眸诠释一切。 看着狼狈不堪的奴人,蛮云抢过黄须藤,甩着袖袍,大笑着转身离去,“奴就是奴,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你若敢忤逆半分,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五月艳阳天,炙热烈日,转眼之间,黑云席卷而至,天空撕开数道白色口子,闪电破空而落,雨倾盆而下。 一身灰色粗袍的末肖,低着头,跪立中心,仍由狂风肆虐嚣吼,暴雨肆意击打。 豆粒般的雨珠落在少年墨黑长发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水,划过那肿胀的脸庞,落在地面,弹起一圈又一圈的泥尘。 兀地,末肖睁开血红眼眸,对着高空,长声嘶吼—— “老天,你有眼无珠,我一代骄子,为何让我英年早逝!” “老天,你腹黑心肠,让我重生,为何还让我受这等耻辱!” “千道轮回,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 但没人回答他,除呼啸的风声,只剩雨滴拍打在脸上的冰冷声音。 末肖耷着脑袋,眼眸深处有着隐隐无奈。 其实,他是重生到早已殒命的末肖身上,也因为重生,前世记忆出现断裂。 但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情,他是一个英年早逝的炎修者,而早逝原因,仅仅是做一个梦后,一个旷世奇才陨落了。 陨落也就陨落,穿越也就罢了,这些末肖可以不计较,毕竟重生是将臣之后,或者皇城子弟都是可以接受。 但让他气愤的是,他重生后只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奴人。 荒天大陆,玄州最南的偏僻之地,十万人口的闵南镇,九万人都是毫无地位的奴人,而他就是卑微其中之一。 最后,末肖也想明白了,他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能改变现状,那唯有接受,奴人又如何,只要能够炎修,一切高低贵贱的阶级差异,在他眼里都能解决。 但万万没想到,闽南镇有一个规定,奴人必须要到十六岁才能开xue封位,而当时的他只有六岁。 没有开xue封位,意味着无法炎修!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希望全部摧毁,而由于奴人身份缘故,受尽冷眼和屈辱,要不是末家老爷出手想救,就因为誓死不屈的脾性,早就葬于一抷尘土之下,化作春泥了。 十年恍惚而过,如今,他终于有资格开xue封位。 但这次为凑集末老救命的最后五百炎币,却被纨绔公子哥蛮云恶意的刁难和戏耍,无异于在其心底狠狠地插上一刀。 末肖紧紧拽着一枚又一枚捡起来的炎币,映着血红眼眸,凝视着之前蛮云消失的方向,神色坚定地转过身子。 “待开xue封位之日,便是开荒天,屠之时,蛮云,一年之内,五百炎币,我一个不少的还你,你欠我的,我要你血债血还!” …… 闽南镇,末府厢房。 床榻上,一个面色苍白的老者闭着眼眸静静躺着。 旁边,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一刻不停地盯着老者,眼里满是担忧神色。 末肖拿着从药坊买来的一株金色草药,推开门,缓缓走进来,“伺仆,末老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郎中说过了,老毛病,还是缺最后一味贵重的药草。”伺仆抬头看着来人,无奈摇摇头,但看到末肖手中金色药草,神色一凛,“你手上拿的可是化瘀草?” 末肖淡然一笑,递过金色草药,“我听老人说,这化瘀草对疏通经脉有帮助,我就从药坊买来了。” 伺仆连忙接过,仔细察看一番后,连连点头,“对,对,真是化瘀草,郎中说的就是这个,不过化瘀草至少需要五千炎币,你怎么有这么多炎币?” “这个不用管,先熬好给末老喝下吧。”末肖脱下湿漉漉的布袍,换了一身干净的袍衣。 刚才伺仆一直注意草药,待看到末肖那鼻青脸肿,遍体血痕的身子,惊呼道:“你定然去醉海楼领任务,末老说过,不要去做那些凶险事情,你就是不听。” “都是些没危险的任务,无碍的。”末肖摸了摸脑袋。 “哎,你啊,可单凭这任务,你也凑不齐五千炎币。”伺仆握着这株化淤草,神色闪过一抹疑惑,“你不会用了为开xue封位准备的三千炎币吧?” 末肖没有否认,“开xue封位可以再迟一些,不过末老的命又怎么见死不救。” “你啊,错得离谱。”伺仆摇头痛惜,“只有开xue封位方能炎修,可你知道吗,今年过了多久?” “半年。”末肖自嘲说道:“再过半年,就十七了。” 前世炎修天才的他又怎能不清楚,开xue封位,十岁最佳,每增加一岁,气府便会收缩一成。 而到十七,即便有九个气府,但气府之间的炎口将会变得僵硬,炎修之路怕也没有未来可言。 “今年可是你最后一年,也是唯一一年。”伺仆说到激动之处,差点将手中的化瘀草扔在地上,却又摇头叹息,“当初进入末府,你对末老说过什么?” “宁死只做炎修人,一世绝不惘然做凡人。”说到这里,末肖沉寂已久的内心才有一丝波动。 “可你做到了吗”伺仆痛心疾首道:“末老若醒着,他绝对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以他那心性,怕是会骂我。”末肖笑了笑,“好了,伺仆,今年还剩下半年,我再把钱赚回来就是了。” “让我怎么说你好。”伺仆也明白末肖苦心,只能不断叹息,“事已如此,我多说无益,只希望这枚化瘀草真能让末老醒过来,到时再想办法了。” “末老一定会醒的。”末肖笃定地点点头,“对了,萱秧和辰阳他们二人呢?” “他们去远方集坊买卖些药草,得等到明日再回来。”伺仆看了眼天色,喃喃接着说道:“你先照顾末老,我先熬药了。” 见末肖点了点头,伺仆便拿着药草,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