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肆 焚香换代
阿爹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道:“到现在你还是在执迷不悟,这么些年你除了做一些逼害手足六亲不认的事情,你还做了什么?” 他身子一震,颤抖的站定了下來,却是两眼都发了红,道:“六亲不认,对,对,我就是六亲不认!那父皇呢?!他什么都给你,连皇位都是要留给你,对我却就像弊履一样,丢之可弃,我算什么?!我不甘心!” 他猛地一摆衣袖,道:“所以我只能自己争取!这皇位是我自己挣來的,这天下也是我自己挣來的!父皇想让你做皇帝,我就偏偏要不如他的愿,那些愚昧的大臣不服我,我就将他们全部杀光,我沒做错,我什么都沒做错……” 他笑的猖狂,脚步一颤,又是跌到了地上,半响才又是对了阿爹,缓缓道:“皇兄,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会回來的,当年皇嫂拼死保住你一命,我就知道,将來你一定会是回來的……” 阿爹眼角像是蒙了一层晨雾,像是藏在袖中的双手都是带了轻微的颤动。 他倚在地上,语气里带着nongnong的自嘲,道:“那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人心惊,若是我当初能早明白这一点,或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爹掏出佩剑,凌厉的像他刺去,却又是落在他身边处,只隔了咫尺的距离。 那人身子一僵,半响,却又是大笑了起來,笑的咳嗽不止。 阿爹复看了他最后一眼,便是转身,离去。 大殿里皆是他破碎的笑声,落在耳底,说不出的讽刺。 “皇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沒变…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不够狠……” “你知道么…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可是我不能留下她们…一个都不能留……” “我是帝王……高高在上的帝王……我永远都是帝王……” 阿爹脚步沒有停留,径自出了去。 身后殿门清脆一声响,像是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从此之后,再无交集。 阿爹走在前方,脚步沉稳,可背影却是带着说不出的孤寂与沉浮。 我心里有些不好受,朝央聿望了一眼,他也是沉了眉,低着头不说话。 阿爹忽是脚步一晃,我心下一惊,忙忙扶过去。 他低了头,看了我们一眼,扯了笑,像是终于了却了一件心愿,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大片的荒凉。 我眼眶有些红,扶着他不说话。 央聿站在我们面前,亦像是红了眼。 阿爹看着我们二人,眼里像是涌出了些其他的东西,轻声道:“你们两个,会不会怪阿爹,当初沒能救下你们的娘亲?” 我心里一震,眼泪落下來,心里酸楚到不行。 阿爹垂了眼睛,不知看向了何处,良久,却是一声长叹。 像是将那些漂浮在记忆里的东西,全部攥到了手里,恍惚间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都早已碎了一地。 阿爹摆手松开我们二人,面上不知神情,终还是踏了步,朝前去。 我噙着泪水,和央聿停在那里,看着阿爹慢慢离去,终是默契的沒有跟上去。 良久,央聿忽是抬了眼看向天空,沙哑的声音传來,道:“阿姐,你难过么?” 我眼里泪珠滚落,却是强忍着擦去,道:“我不难过…” 央聿沒说话,半响才是转了视线看我,眼神哀伤,道:“阿姐,你可以抱抱我么?” 我心里一揪,难受的厉害,伸出手紧紧搂住他。 他安安静静的倚在我肩上,就像小时候一样,仿佛一切事情都未曾改变。 “阿爹从小便是告诉我,身为一个男子,身在卅云天,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就算我那时眼睛看不见,阿爹依旧是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我,告诉我必须要强大,强大到连滴眼泪都不能流,可是阿姐,明明都是卅云天赢了不是么,明明一切都是好起來了不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了,那么难过呢……” 我忍着眼泪,缓缓扯出一个笑,道:“沒关系的…每个人都是会有软弱的一面…就算是世间最强大的人都不能……但是阿姐还在这里…阿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央聿垂了眼,好看的面容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又像是散开在了风里。 “阿姐,你想娘亲么?” 我缓缓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情绪开口,道:“想啊……” “你还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么?” 我摇了摇头,嘴角扯了笑,道:“我不记得了,从下到大也沒多少人敢跟我提起,娘亲的样子,早就是模糊不清了。” 央聿在我肩头,沒说话,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也想娘亲,我也想知道娘亲的模样,但只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静静的抬起了头,视线落到了远方,道:“阿爹…应该也是十分想念着娘亲吧……” 我蹭了泪水在他衣服上,闷了声音点点头,道:“所以我们才是回來了…回到这个曾经存在过娘亲的地方…回到我们以前的地方…我们一家人…现在不也是团聚了么?” 央聿一怔,半响,才是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我们一家人,终于是团聚了。” 【景德十五年,卅云天破京都城。】 【翻旧案,平反允王谋逆之事,一雪数百冤屈。】 【开新朝,延景德年号,大赦天下。】 “來來來,给菜都上齐了……” “我吩咐下去的长寿鱼呢?快去催催,沒长寿鱼算什么年夜饭?!” “这陈酿什么怪味道,给我换千杯醉上來……” “说了要多空出两个位子來你们是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央聿坐在我身边,歪了头跟我低声道:“看姑姑这样子,可是将后面的人折腾惨了。” 我笑,点点头,很是赞同。 下一秒姑姑便是抬了眼瞪过來,道:“说什么呢?!你们两个不省心的!” 央聿立刻便是扬了脸笑的乖巧,道:“我和阿姐说着姑姑您今天太辛苦了,等下可是要多敬您几杯。” “那就先自罚三杯!” 垽哥哥的调笑声自外间传來,肩上还带着飞雪,语气里却是nongnong的调侃。 他和姑姑打了个招呼,便是坐了下來。 姑姑也是忍不住带了笑,难得的和我们嬉闹起來,道:“这还差不多。” 央聿无奈,拿着空杯一饮而尽,佯装叹气,道:“这下成了吧?” 这下连对面的阿汐也是笑了起來,无可奈何的摇了头。 另一侧的人面上虽无表情,但在这么个喜庆的日子,眉眼多少还是轻缓了些。 还有一人面上依旧是着面具,侧着身,看不出神情。 良久,终是安排了妥当。 姑姑松了一口气,斟满酒举起酒杯來。 我们几个小杯的立刻也是跟着站了起來。 姑姑看了我们几个一眼,道:“今日年夜,本就是个欢快的日子,不应该有太多拘束,但今年却又是有些不一样,所以该有的东西还是不能少。 她转了视线,看向一个空空的座位,道:“今日这第一杯酒,敬阿澈。”随即,便是一饮而尽:“就算他不在了,但我们所有人,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我拿了酒杯,眸子有些黯,也是一饮而尽。 姑姑又是斟了第二杯酒,看向空空的首座位,道:“这第二杯酒,敬我的兄长,你们的阿爹,云主。” 姑姑深吸了一口气,扯出笑,道:“他虽然现不能陪在我们身边,但他是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了,我们都是应该支持他的,对不对?” 我咬了唇,却是点头。 姑姑饮下第二杯酒,便是一挥手,视线像是扫过我,道:“好了,虽然到场的还是少了一个人,但现在是你们小辈们的时间了,该吃吃,该喝喝,对了央聿,你刚才不是说,要和你阿姐说多敬我几杯酒么?” 我心里一抖,怎么有这么浓的公报私仇意味? 万般无奈,还是跟着央聿站了起來,在姑姑别有深意的眼神里不甘心的罚了好几杯,她才点了头,十分满意。 接着便是其他几个站起身,挨个对着姑姑敬酒。 几番下來,姑姑便是有些晕了,无奈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跟你们几个闹腾了,你们几个玩闹就好,我去看看程妈她们去。” 说着便是往了后去。 垽哥哥忽是笑了起來,转了视线看我,道:“小有,我这次出去,可是给你带了一个消息,你要听么?” 我嘴里含了大半的饭菜,含糊不清的道:“什么?” 他笑的别有深意,道:“我听说,余帛那小子,现在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我一愣,皱了眉第一反应想着余帛是谁,可余光一扫到阿汐不太自然的脸,瞬间便是明白了过來。 便是满头黑线。 他们几人都不太明白的神情,央聿看了我,问道:“阿姐,余帛是谁?” 垽哥哥开怀大笑了起來,道:“余帛是你阿姐上私塾时看中的人,可是那小子有着龙阳之好,却是看上了阿汐!” 央聿一愣,像是憋了笑,眉眼都是弯了起來。 我尴尬,站起身,抄起一块年糕便是塞进垽哥哥大笑张开的嘴里,恼羞成怒,道:“吃你的饭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