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宫宴(二)
玄蓝玉,临渊镇国至宝,比传国玉玺还要重要的宝贝。相传女娲补天遗于世间的灵石,平日状如通体碧玉,无甚奇特之处,只有在遇见下一任君王的时候,才会发出耀眼的蓝光,可惜了,那块被皇帝整日当成随身玉佩挂在身上的灵玉,即便在他与太子同时觐见的时刻,也从未亮过……若此玉真如传说中这般灵验,那个失踪多年终于被他找到并确定了身份的二皇子——景灏,将是他非除不可的隐患…… 倾城的心,骤然紧悬,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景湛!为何是他?那一句格杀勿论,仿佛地狱的修罗发出索命的诅咒,没有丝毫温度的决绝,让她不禁脊骨一阵发麻,她的阿湛,怎么会这样无情?那些女人又是谁?玄蓝玉?接班人?……一连串的问题,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景湛手握三军大权,又是除了太子之外的唯一皇子……夺嫡?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她脑中闪过,他想对付的人,会不会是太子,那样jiejie岂不是……想到佳兰身处的境地,倾城不禁心中一片慌乱,仓促下,踩到了身后的树枝,到底还是发出了声响! 正慌乱之际,冷不防地被人从后面堵住了嘴,那人带着她轻身一跃,便没入了前方的人流中…… “谁?”子陌随着方才的声音极掠而至,却并未见到人。 “不用找了,她已经被人带走了!” 那身衣服上的荧光,是他特意吩咐人撒上去的,只为在献舞的时候,能够发挥出更加出其不意的效果,尽快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却不想……看着身后的那簇莹莹发光的树丛,景湛半勾了唇角……这个傻丫头…… 人流尽处,倾城一把打开了此刻还圈着她腰际的手臂,回眸间,不觉一惊,哥哥?怎么是你?君染不说话,桃花目略扫了一眼前方,一抹惊艳的身影,背对着倾城的方向出现在人流中,正渐渐向这边走来,引得一众闺阁千金娇羞掩袖,偷偷凝望,或花扇半遮颜,皆是望眼欲穿地随着那人的身影而痴望…… 百里君染挑了挑邪魅的眸子,出其不意地一把将倾城拉起,向着莲池上方掠去。她惊讶地有些不知所措,哥哥快放我下去,景湛还在等我! “别说话,平心静气,将这些莲花当成你的金盘,提丹田气飞升,将纱绫祭出,借纱绫的力向前方的金莲迈出……”他的话,像是带足了魔力一般,倾城只要按着他的指示,便能很轻松地完成那些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九天凤舞,若九天宫女下凡尘,我的倾城本就是仙子下凡,将来想要踏上的,是九重天宫,这小小的金盘算什么,云泥之别都算不上……来,哥哥带着你一起,不要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摔下去……” 回忆像张撕开的网,一经触碰,那些曾经便源源不断地袭来,她望着君染,不觉怔然。这九天凤舞竟是他传授给她的,“倾城,不许走神!跟上我……”君染拽着她的白纱绫,轻轻一使力,倾城便借着那股力量自由地急舞翩飞,身轻如燕似蜻蜓点水,优美的舞姿伴随着摇曳的清荷,仿若天地都化作一片虚无,只任她自由地蹁跹…… 池边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他们看不清池中的那一对神仙眷侣是谁,只被那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深深吸引,渐渐喧闹的人群逐渐悄然无声,周围的一切景色渐渐淡化朦胧,惟见莲池中央,红丝缎带墨发飞扬,白影急旋蹁跹漫舞,素裙成蝶,有落花伴着随着纱绫飘飞,荷瓣纷纷扬扬,为这场绝世之资又添了一抹惊艳…… 人群中,有人在惊呼:“快看,那白衣仙子周身在发光!” 又有人附和:“是了是了,真的是在发光,难不成他们真的是仙子?” 却见不知何时,那道红衣身影突然立悬在一株碧莲之上,手中玉笛横飞,笛声起,白衣仙子应曲而踏舞步,惊鸿旋转,嬿婉流眉,衣袂飘飘,水袖长舞翻飞…… 景湛隐在远离人群的白玉桥上,遥望那两人默契的天衣无缝的步法,眸中瞬间结了一层冰霜。她会舞他知道,可她何时会武,他却无从知晓?叮铃排乐上的金盘,若是天资足够,普通人亦可舞于其上,可那一池的碧莲,若没有一定武功根底的人,绝不可能如此如履平地地轻踏于上,何况,还那么自如地跳着如此高难的动作……郊外遇险之后,她到底记住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她能将他忘记将容玉忘记将所有人和事通通忘记,为何还会记得那一舞,还会与那人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这样的默契,即便是他也望尘莫及……倾城,你到底知不知晓,他不是你哥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莲池方向,心头却像被利刺没入,生生扎的他呼吸难抑……一撩衣摆,正欲匆匆下桥之际,子陌叫住了他:“主人,您不能去!” 景湛忽然,伸手抓住了玉桥的栏杆,指尖苍白微微颤抖,脚下似钉住了钉子一般不得动身,任心潮剧烈起伏翻涌,良久后,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恼怒,淡淡道:“是啊!我不能去,去了,搅了他们的兴致,这场舞便不能再继续跳了,自悔一局……”言谈间,玉桥扶手应声而碎,破碎的玉片似锋利的匕首划过,须臾,阴红的血液滴答滴答,染红了玉桥栏杆,他似浑然不觉,仍旧握着那些碎片,紧攥于掌心,任它们肆意割的更深……只是这样,真能令心中的痛,获得片刻的救赎吗? “主人!”子陌看着他的手,蹙了蹙眉,半晌方道:“皇上,已经在琼瑶宫中了……” 景湛抬眸,看着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高高在上完全可以俯瞰众生的高度,一道明晃晃的黄色身影似举杯对月,又似欣赏着那池中那对珠联璧合的登对之人……玉栏杆上满溢红珠,他仍不屑,只怔然地望着远方,瞳孔微缩,星眸寒彻,好好地一盘棋,竟就这么乱了局! “大哥可是来了?”他突然问道。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一直都在!”子陌如实禀道。 一弯凉薄的笑意,挂在了景湛的嘴角,景灏,你打乱了我的计划,却也成就了我想要的局,你仍旧输了!! 人群中,太子景澈从一而终地盯着那道白色身影,那一年,那一舞,那个同样一身白色曼舞蹁跹的身影,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面前,他痴痴地望着她的每一个步法动作,那样熟悉,那样的姿容,那样的绝世之姿……佳兰手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看向景澈的眼神里,划过nongnong的哀伤,他自幼深喜舞乐成痴,自己嫁过来后,于太子府无论他怎样软磨硬泡,始终都未给他跳上一回九天凤舞,他虽怨怼,好歹还留了一层悬念,仍对她礼遇有加,如今,怕是连这最后的一点美好都没了吧…… “好,好,好啊!哈哈……”临渊皇帝不知何时在一众太监宫女簇拥下,出现在碧莲池边,对着池上曼舞的一双人影,甚为称赞。 君染收了玉笛,牵着倾城的手,如飞鸿点水般飘落到皇帝面前,叩拜见礼:“百里君染、百里倾城拜见陛下!” 人群中再次炸了锅,原来那极为登对的一双璧人竟是右相的一双儿女,并不是成双成对的有情人呢! 皇帝哈哈一笑,抬手道:“起来吧!右相好福气,儿女皆是人中龙凤啊!” 右相忙垂身拱手道:“小儿女不懂规矩,拙劣之技也敢擅自造次,没有惊扰到陛下,已是万幸!” 皇帝眯了眯眼睛,抬手道:“右相客气了!众位爱卿,就座吧!” 景澈仍旧痴痴地凝望着百里倾城,佳兰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该去位子前坐下了。景澈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寒彻无比,那眸底,透出了深深地失望。佳兰扬了扬头,看向星疏皓月的夜空,晚风微凉,星影氤氲,她不怨,不怨任何人,是她心甘情愿,是她先爱上了他,诚如今日之局她早就知道会发生,只是早晚而已。 倾城自人群中,急切地寻找,可是始终不见景湛的影子,她突然跑开,跑到了御花园门口,远远望去,那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清冷的姿态,茕茕孑立,仿若遗世而独立的尊者,总是能够瞬间惊艳了她的眸,步履忽然变得很是缓慢,心中万千思量盈聚,他真的要对付太子吗?那是他的亲哥哥,还有她的亲jiejie啊…… “回来了! 他仍旧没有回头,声音压得低沉,蕴满了复杂情绪一样的低沉,于这欢喜团圆的日子,实在格格不入。 倾城也未开口,只淡然地盯着一地的清冷月光,冰凉的颜色,又带了几分暖黄的晕染,在这个团圆的日子,不辩心中滋味如何,一如这月光,形容不来的颜色似暖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