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苦笑

    时过境迁，教堂顶楼这边呈现出白热化，高斯那边搜寻线索也到了最后的阶段。

    现在，阻挠人进入的魔法阵式早已销声匿迹，但高斯依然会偶尔瞧瞧那放在身旁的权杖，感觉着实让人惊叹啊。不久前，秘剑剑刃是被普通布条包裹的，眼下则是静静呆在了专属的剑鞘里，拿起来一看，这可真是举世无双的艺术精品！见识多广的奇物屋老板判断是正确的，秘剑断开的装饰纹理并非损坏，而是存在于另一个同样华丽的剑鞘上面，两者相结合，就变成了具有浓厚魔法气息的特殊权杖，它可以说是新时代魔法师最梦寐以求的武器！

    「难道，这是里欧所指的混沌之杖——剑？」记忆里，除了这个名字最接近印象就没有其他了。

    混沌的武器，可攻可守，可迷惑人心，也可以代表身份权力，一不留神，它就会令敌人灰飞烟灭，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幸免。真不愧是霍夫曼私藏的东西，如果没有自己一次又一次破解它的魔力，这家伙恐怕还会令更多更多的人丧命……

    不好，又被这神奇的东西给吸引了！高斯慌乱地放下权杖，谁知道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恰恰敲开了霍夫曼的私人物品箱。

    这也太巧合了吧？钥匙没找到，反而是魔法杖解锁了箱子机关？高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算了，与其去追究那些天意的逻辑，还不如多珍惜时间找找有价值线索。

    然而，这想法就和天意给人打开箱子一样——天真！无论高斯怎么翻弄笔记和箱子夹层，明确有意义的情报也是不会掉出来的，那是理所当然，他根本没弄懂霍夫曼的行事规则，所以很难想象笔记的许多城市变迁记录到底能够引出多少关键信息。

    在高斯角度看来，所谓私人箱子也不过如此，除了部分记录日志，就剩下一些令人怀念的物品值得在意，比方说，和小时候的自己一起策划的方案，因为领地经营贡献而获得的小奖章，还有当时出走前留下的危机应对策略草稿……对霍夫曼来说，奥睿金领地生活真的那么值得纪念吗？那个人对美好回忆的理解，果然与众不同啊，不过看着这些共同留下的『纪念品』，还真让人有点小感动呢。

    随着翻找越来越深入，高斯忽然发现私人箱子最底层的位置，原来保存着一本陈旧小说——

    「帕拉戴斯追忆？这不是到处都能找到的神话小说吗？好破旧！莫非也是从奥睿金领地带来的？为什么要藏在最里面呢？」

    没时间仔细确认了，只能从逻辑上判断，既然这东西被放到最深入位置，也就是说，它可能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而且，霍夫曼肯定要翻查到最后才能发现它不见踪影。好！就把它带走吧！

    完成搜寻以后，高斯不忘把居室的东西尽量恢复原状，心想这样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也许吧……可是，说实话，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手上的权杖要怎么办？绝对不可能蒙混过去的。

    到最后，果然还是得正式向霍夫曼赔礼道歉，但愿，用诚实的态度能够让对方接受吧。

    真可惜，除了认认真真面对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你说我杀不了你，我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能耐可以帮自己全身而退。』

    『我说过了，霍夫曼，你太自信，以为世间万事都在掌握之中。』

    『不要虚张声势，亮出你的底牌吧，否则你就只有变成死人被抬出去！』

    『你以为我真的只有一个人送上门来任人宰割吗，别太惊讶，我的底牌就是你的底牌——第二王位继承者迈克尔·高斯。』

    『高斯！』

    岂止是惊讶，简直就是震惊了！霍夫曼瞪着眼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的盘内人居然还保留有一盘外招，要知道，这可是全盘计策里最大最关键的死xue啊！

    看看里欧胸有成竹的样子，无法让人不相信，这事早已尘埃落定了。

    『霍夫曼，让我来告诉你吧，当高斯找上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充分利用他二王子的身份，只有这样，你的一切行动才可以称得上是大义。』

    『你这个……本该死掉的家伙！』霍夫曼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是的，如果我死了，对你就没有任何阻挠，不过很遗憾，现在你是杀不了我的。』

    『好一个骗子，你利用了高斯的感情，你就没感到过羞耻吗——使用这种卑劣的招数。』

    『这点你我都是一样的，不管你承不承认，高斯现在已经站在我这一边。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事，在你我谈话期间，高斯，大概也把你的住处给抄底了，你究竟是个什么人，他全部都知道了。』

    『什么！他竟然……里欧·约瑟夫·里克特，你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谢谢神父的评语，那么，告解要到此为止了吗。』

    霍夫曼生气得再也说不话来，显然，他的心思早已飞往别处，一挥手，密室的气场顿时不同了，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冲出了教堂顶楼，只落下里欧一个人继续接受上天的凝视。

    如果算上高斯，这四个人盛会还真够让人捏汗的，以至于里欧也有点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不过，要是不做到最彻底，这人命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抬起头，瞧瞧头顶上那纹丝未动的大吊灯，原来，世界并没有任何改变，该面对的仍然要面对。故事一开始，就无法停下来了，人心也一样，即使做了再多再多的努力，人心都是难以互相理解的，所以才会产生不同立场，然后演绎出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历史。只要是人，就不能逃离时代的束缚。

    『我的国王……』黑暗中，借着零散的光线，隐藏人影这才露出了半边真容。

    『是迪克吧，你唤我作国王……是打算站在霍夫曼那边吗。』

    『不，属下只是站在艾尔多拉都那一边。』

    『一切以国家为重啊，你这个刺客还真是够忠心的，那是大义的缘故吧。』

    『非常抱歉，属下只能观看陛下和霍夫曼争斗了。』

    『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开心的话了。』

    『……请陛下保重。』

    真遗憾，又变成一个人了。但是，总算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了，此时此刻，真希望有个酒大醉一番，好让自己感受下什么才是活着的感觉，可惜教堂重地是不会给人如愿的。

    既然如此，那睡上一觉估计还是可以的，因为，神明是仁慈的啊。

    『天上的神明，请原谅里欧的无礼……吧。』

    也许是身心过于疲倦，里欧找到个平坦的桌子就直接睡下了，他卷缩的睡姿，就像是小孩子在享受父母哄睡似的。在下一幕到来前，能够偷得一刻清闲是最幸福的事了……

    里欧这一方终于安静下来，问题是高斯那一边，他有机会逃离霍夫曼的狙击吗？手持充满魔法能量的权杖出现在教会范围，这根本就是要让自己成为目标啊！

    晴空下，关注告解事件发展的人仍然围在教堂外面，众人一边讨论一边等待霍夫曼出现，不过，他们是不可能等到结果的，更猜不到霍夫曼现在的去向。正因为这样，教堂以外的地方才得以保持着清静状况，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引起心灵的注意。

    明明是初夏时节，为什么会有片片绿叶落下的景象？难道是那天的魔法效应还没衰退，不，这是另一个人的魔法气息——

    詹姆斯·霍夫曼，他对魔法阵式布控几乎到了出神入化境界，小小的叶片，背后是一点小小的生命意识，它只对匆匆离去的心思产生反应，绿叶落地之时，冷雾腾起。高斯下意识看了一下手里渐渐变凉的权杖，看样子，这家伙也是要对老主人正式道别呢。

    『高斯……我等你好久了，你没事吧。』

    『多亏你的教诲，否则我早就被迷住了。』

    『那么，你还要……』

    挽留是做不到了，但还是可以好好道别的，霍夫曼苦笑着咽下嘴里的训话，把眼光放到对方手拿的权杖上面。

    『你驯服了它。』

    『抱歉，霍夫曼，我必须要带走它，可以吗……？』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权杖，你配得上拥有它，我只是一直代替保管而已。』

    『……谢谢你，师傅。可、可是，我需要带着它去见里欧！』

    『遵从内心去吧，不过如果你要找里欧的话，他可能已经离开教会了。』

    『真的吗？他还好吧？』

    『真的，就和你一样活跃呢，你不快跑就无法追上他了。』

    这句话实际上就是放行的意思，那时候，霍夫曼依然想维持一点父亲的印象，不过他也很清楚，越是挽留，只会让彼此更加尴尬。没有人可以阻挡长大了的年轻人，当独立人格和价值观形成之后，高斯就不再是那个庇护下的高斯了，尽管不太想接受，但如今也只能把这个孩子视为男人来看待。

    霍夫曼再苦笑一下，没办法，只好默默地闭上眼睛，好让对方从容地从身边穿过，这是他可以做出最大的支持了。

    『喂！高斯。』然而没走出几步，背后的男人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在。』高斯其实也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言语上能够解决问题的话，他真不希望再回头。

    『那么……我会成为你的敌人吗？』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我不会……与我的恩人为敌。但是，我不能站在你那边，非常抱歉！』

    高斯的鞠躬，既是一种恩情也是一份歉意，他何尝不是饱受着矛盾困扰呢。眼见师徒关系变得如此微妙，霍夫曼第三次苦笑。

    俗语说，事不过三，可为了争取多一点点积极的结果，又有什么办法呢？

    『谢谢你，高斯，你长大了。』

    『请不要夸奖我，和师傅你比起来，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不用谦虚了，你已经是这国家最出色的魔法师之一，可是在离开教会之前，你似乎忘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离开教会的证明书，没有这东西，其他人还是会把你当成神职人员——里斯。要不要让我来给你办好手续？』

    『嗯、嗯！那就拜托你了，我这就跟你走！』

    『呵呵，这才像话啊……』

    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在教会里看到过里斯执事的身影，有人说，他迷上郊外美景游山玩水去了，又有人说，他曾经回来拿上行李去做其他工作了，更有人传言，他摇身一变当上了神秘大人物的得力助手。总之不管怎么说，里斯的名字从神职人员名单上抹去了，以后，就是一个只有魔行者迈克尔·高斯的世界。

    「汝希望过去可以重来，可以再次作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