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草原赛会（上）
“啊！”乌云珠从噩梦中惊醒，扑到马佳的怀里。 马佳温言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们已经安全了，睡吧，睡吧。” “嗯。”乌云珠轻声答应，乖乖地合上眼睫毛。 马佳望着西去的太阳，无奈地摇头苦笑。其实，他们还远没有脱离危险，现在他们所处的，是黑儿苏河的中游，叶赫的北面偏西的地方。这块地，夹在鄂尔罗斯部与科尔沁部之间；科尔沁部，早有消息说被建州收买了；鄂尔罗斯部，据说也和建州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所幸的是，科尔沁部在蒙古里，不算喜欢四处劫掠的，马佳他们，一时倒不必过于担心。 射杀费英东的当晚，金台石便把马佳他们招到府内，郑重地把三子沙浑、三媳萨哈林、五女那丹朱等人托付给马熠和马佳他们，求他们带回明国，保住叶赫那拉一脉。马熠、马佳自然不敢推辞，便承接下来。于是，一百余人，乘夜从地道跑到黑儿苏河上游的吉当阿，和那里躲避兵灾的康百户合会，开始了漫长的回明之路。 天苍苍，野茫茫，黑儿苏边牧牛羊。 明朝和叶赫的两百余名官兵，护着三百余户两族民户，沿着黑儿苏河南下赴明。 为了团结两方的军民，也为了增进战技，马佳、沙浑、马熠等人召集众人，模仿那达慕大会，开了一场友谊赛。 赛制很简单，分为三项： 第一项，步射，八十步靶，连射十箭定输赢。 第二项，马射，三十五步靶，连射十箭定输赢。 第三项，叼羊大赛，十人为一队，互相抢夺，谁把羊首先放在指定的地方，谁就获胜。 “开始！”马佳一声令下，英姿飒爽的骑手们个个如离弦之箭，快马加鞭，万马奔腾的向放羊的地方冲去。 “尼满，勇士，快啊！”那丹朱兴奋地高跳起来，拍手高叫道。她旁边的乌云珠也乐呵呵的看着比赛，眼神却不断往马佳那边瞟去。 叼羊大赛，既需要个人娴熟的技巧，也需要集体的严密配合。某人即使一时夺得山羊，但失羊人往往会立即组织人马，卷土重来，掩护的，下绊子的，冲群夺羊。好汉们像汹涌的潮水一样，一会儿涌向这里，一会儿卷向他处，场面更迭变幻，使人眼花缭乱，乐而忘返。 “哦嗬！。。。。。。”叶赫部的兵民们欢呼起来，庆祝他们队的勇士‘尼满’获得胜利。 马佳和沙浑一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给尼满和其他叶赫勇士戴上精良的四明盔，并奖励每人五匹棉布。 马佳扯着尼满的大手，把装满马奶酒的酒杯高高举起，大声祝道：“让我们向勇敢无畏的巴图鲁致敬，愿天地山川之神、诸过往神灵都保佑他英勇无畏、战无不胜，消灭建州，还我家园！” 深受离乡背井、颠沛流离之苦的人们都激动起来，大声应道：“祝我们的巴图鲁战无不胜，还我家园！” 尼满那如牛犊一般的身躯感动得不住颤抖，只见他披发垂肩、阔脸上的眼眸饱含水雾，只听他高声答道：“我，尼满，发誓，做叶赫和明国的头羊，誓死护卫我效忠的羊群，干！” “干！”众人齐声喝彩，饮下马奶酒。 而马佳这边的明国兵将，眼见风头全被叶赫男人抢了去，特别是把大姑娘、小媳妇的靓眼也抢了去，纷纷大为不服。包二抢着发话道：“百总，我们不服，还要加赛，我们也要拿奖品！” “呵呵呵。”马佳与沙浑对视一眼，笑着问道：“那你说，加试什么啊？” 包二侧耳听陈捷嘀咕了两句，然后转过头来，对着马佳他们大声道：“比摔跤，枪法，还有拔河。摔跤是他们蒙古女真的喜好，我们是客，客从主便。大枪是马战步战的首选，即是巴图鲁，怎么能不会呢？拔河是比团体力量，看谁最团结，这是战场必须！” “哦，呵呵呵。”马佳大笑起来，转向尼满问道：“尼满，你意下如何？” 尼满灌了三皮囊酒，血气正激，闻听此言，毫不迟疑地大叫道：“比就比，巴图鲁没有不敢比的。” “哦嗬，对，我们是巴图鲁！”叶赫的勇士都大呼起来。 马佳和沙浑商议了一下，随后高声宣布道：“好，就加赛三场！沙浑贝勒说了，他愿献出自己的青骢乌珠穆沁马和两匹骆驼、二十只羊，赏给获奖的勇士。我也拿出纹银二十两、绸缎两匹、骏马两匹，赏给获奖的勇士！” “噢，比赛，夺奖，巴图鲁（夜不收）必胜！”两方的军民高呼道。 叶赫部的一名雄壮汉子跳出圈来，大声道：“尼满，这场摔跤就交给我了！” 尼满一看，乃是不弱于他的伊拉奇，（1）随即点头道：“好，交给你了，让他们知道，咱们女真布库的厉害！” “好咧！”伊拉奇甩掉皮袄，露出肌rou虬起的双臂，半蹲下身子，鼓鼓的胸肌从马甲的豁口中暴突而起，显示爆炸式的强劲力量。只见他硕大的圆头猛地一仰，大喝一声道：“来吧，汉人勇士！” 包二立如泰山，沉肩坠肘，气沉丹田，稳稳地踱开马步，右手微抬，请道：“来吧，让包二爷教教你怎么相扑！” “呀！”伊拉奇一声暴喝，冲上前来，钳住包二双臂，开始角力试探。 陈捷在一旁鼓劲道：“包二，加把劲，引手，借手，反挂门，肘腕拿摔，上啊！” 其他的观众也围在圈外，大声为自己的英雄加油助威。 马佳看着这生龙活虎的场面，心中满是欣慰，他踱下临时搭建的奖台，笑着招呼毕二遇，一边往河边走一边道：“这样的大会不错，以后应该经常开。有了这些，一来可以填补枯燥的军营生活；二来，也可精湛战技，加强将士们的团队精神；可谓一箭双雕。” 毕二遇也高昂着头，远眺天边草原道：“是啊，是很好。只可惜，费银子啊。瞧瞧你，刚才好大的手笔，你一年的饷银都不够，这如何能不吃空饷？你家又不是有金山银山。” 马佳点头承认：“我确实是好大喜功，忘了算帐，嘿嘿，以后只有多干私活了。” 毕二遇那瘦削的俊脸上深藏笑意，摇头道：“不必，也不可。咱们日后守堡守城，哪能随便干私活？这也影响训练。辽东都司各卫所本来就可收税设卡，兼管一些民政，我们可以在恰当时，照着战国李牧将军的故事，开幕府留税金，以此养育勇士。” 马佳讶道：“这可是我朝忌讳的事，武将岂能不受控制？” 毕二遇嗤笑道：“皇上有法令，官们有对策，有过不去的坎吗？李成梁不就干得很好吗？” 马佳犹疑：“李成梁可是因此毁誉参半啊，与jian臣、宦官狼狈为jian，还记得高淮吗？‘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吸之!’李成梁，被酒色财气给毁了！” 毕二遇昂首傲道：“那又如何，我们也不是李成梁，怎会那么笨？” 马佳含笑不语，心想：毕二遇啊毕二遇，我可是比你多见了四百年的世事风雨，多少英雄豪杰，自命英明神武，百毒不侵，结果不都坏在醇酒美人、物欲享受上？你太自信了。 接着，他转过话题道：“呵呵，没想到陈捷也有急智，想出那么多说辞来要求加试。” 毕二遇鼻子哼了一声，撇嘴道：“你觉得他很傻吗？” 马佳忙回答：“不，不是，我只是一直觉得他坚毅刚直，不想那些花花肠子。” 毕二遇面对他道：“凡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所以，就会有私心杂念，阴谋诡计。你看不到的，不代表没有，而是你的眼睛被蒙蔽了。” 马佳摇头道：“你呀，总是把这世界看得那么灰暗，把人心看得那么险，多一些阳光不好么？” 毕二遇苦笑道：“为何至今心愈小，只因以往事皆非。”接着悠然笑道：“只有她，是我的一缕金辉。” （1）齐集，意思是“海参”；尼满，意思是“山羊”；伊拉奇，意思是“第三” （2）扈伦四部：到了十六世纪中期，塔鲁木卫、塔山卫、塔山左（前）卫等部的女真人，分别迁到叶赫河、哈达河、乌拉河、辉发河畔，逐渐聚集起来，形成海西女真四部，即叶赫部、哈达部、乌拉部、辉发部。在这之前，明朝就称开原以北至黑龙江下游的女真为海西女真。海西地区原指松花江中下游以西地区，后泛指松花江中下游地区。又由于这四部出于扈伦地区，故又称扈伦四部。扈伦即忽剌温，也就是呼兰河、汤旺河流域。叶赫部首领不是正宗呐喇氏，乌拉部最大，哈达部曾称雄，呐喇氏传说是完颜氏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