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胆大包天
次日,独孤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在草原上的这一个多月,他每日每夜都要保持着高度警惕,纵然是铁打的金刚,精神,身体也濒临崩溃,如今总算是回到了大唐地界,难得的放松了一次。 见独孤策醒了,刺史府上的下人连忙侍候着沐浴更衣,用过了茶饭,而后有人来恭恭敬敬的请了独孤策去见范兴,昨日都瞧见了范兴对独孤策的重视,自然也就没有人敢怠慢。 独孤策跟着范兴府上的下人直入后宅,让他意外的是,范兴见客居然不是在前厅,而是在后院,而且是在马厩旁。 见到范兴的时候,范兴正在铡草喂马,看他的手法,似乎还十分熟练,似乎天生不是做官,而是给人喂马的。 强忍着心中的诧异,独孤策上前拱手一礼:“卑职见过刺史大人!” 范兴见独孤策到了,笑道:“独孤将军无需多礼,想来见到本官这副模样,怕是心中大感困惑吧!” 范兴现如今已年过四旬,独孤策方才神色的变化,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下官不敢!” 范兴端着盛满了草料的簸箕,走到马厩旁,道:“何来敢不敢的,不瞒独孤将军,本官出身寒微,自幼便给人放牛喂马过活,后来炀帝无道,天下大乱,本官有幸得当今天子看重,不吝擢拔,才有了今日,说起来,本官与独孤将军还曾有些渊源呢!” 独孤策闻言,不禁好奇,道:“下官却并不知晓!” 范兴仰头望天,笑容之中带着一丝苦涩,道:“当年本官随当今天子征讨王世充,那个时候,不过是个军司马,可是对我这么一个寒门出身的卑贱奴才而言,已然是难得的高位了,后来麾下薛国公的族侄触犯军法,被我打了五十军棍,薛国公使人报复,让我丢了军职,幸得赵国公长孙大人举荐,才做了中山郡王府上的长史,当今天子登基,因本官久在边郡,熟悉突厥人的战法,这才以本官为绥州刺史,如此说来,本官与独孤将军岂不是有一段渊源!” 独孤策听了,面色微变,心中也拿不准范兴为何要对他说这些,如范兴所言,他们两人之间哪有什么渊源,分明有仇怨才对。 范兴因长孙顺德丢了军职,而长孙顺德如今名义上却是独孤策的外祖,他的继母长孙氏正是长孙顺德之女,这不是仇人是什么? “大人为何要对卑职说这些话!?” 范兴闻言一笑,道:“只是见着了将军,突然想起过往,难免有些感怀罢了,将军无须挂心!” 既然范兴不说,独孤策也不好追问,只是垂手站在一旁,看着范兴将马喂了。 范兴放下簸箕,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突然道:“独孤将军!昨日城上人多口杂,本官也没有详细问过,突厥人将这绥州城围得铁桶一般,你只有二十几人,如何能突破重重围困,本官不想怀疑,然本官既然做这一州刺史,便要为我大唐边郡,城中百姓的安危负责,还望将军据实以告!” 范兴会有这个疑问,独孤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也从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当即就将他与突利见面所说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对范兴说了,范兴听过之后的反应也都在独孤策的预料之中。 “大胆!”范兴闻言大怒,指着独孤策厉声道,“你简直胆大包天!令堂虽位高,然你不过一小小的百骑将,这军国大事,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独孤策何止是胆大包天,简直就是狂妄无知。 没有天子诏命,私下与帝国接触,别说独孤策只是汝阳郡公的嫡长子,便是凤子龙孙也该当死罪。 独孤策如何不知道他与突利接触这件事大不妥当,可当时的情况,哪里还容得他有别的选择,当初北上,麾下率领白人,可到如今只剩下了二十余人,他若是想要带着这些人回归中原,不如此,难道真的让他们从突厥人重重营垒之中闯过来吗? 纵然是独孤策重生之后,获得了绝世勇武,怕是也难以活命。 “大人明鉴!卑职那时也别无他法!” 范兴一怔,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长叹,道:“唉~~~~独孤将军!此事不可再对他人言,想来你也该知晓,这事干系重大,一旦泄露,你必定要问个死罪!” 独孤策闻言,只得拱手拜谢,范兴说得不错,哪怕是他与突利接触,符合当今天子挟制突厥的计策,可他没有天子诏命,私自行事,他便是做得再对,也一样是个死。 “多谢大人,卑职谨记!” 范兴点头道:“如此便好!” 范兴说着便低头不语,独孤策虽满心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如今突厥人围城,大军兵临城下,绥州城岌岌可危,可范兴身为刺史,替天子牧守一方,不上城巡视,却在后院喂马,这如何不让独孤策疑惑。 正在此时,有下人来禀:“大人,司仓参军赵大人求见!” 范兴闻言,道:“有请!” 不多时,府上的下人便引着一身着绿袍的中年官员到了,那人先是看了独孤策一眼,接着向范兴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范兴微微一笑,道:“赵大人无须多礼,来,本官来为两位引荐,赵大人,这便是前些时日将突厥人老巢搅得天翻地覆的少年英雄独孤策,独孤将军,这一位是我绥州的司仓参军赵恭存赵大人!” 独孤策连忙见礼:“卑职见过赵大人!” 司仓参军虽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可是论品级却也比独孤策这个不入流的百骑将高得多了。 赵恭存面容冷肃,拱手还礼:“独孤将军少年英杰,本官佩服,佩服!” 范兴笑道:“赵大人不在府库清理账册,来此何干?” 赵恭存朝着独孤策看了一眼,独孤策哪有不明白的,当即便要告退。 范兴却道:“独孤将军无须回避,如今这绥州城被突厥人围得铁桶一般,将军少年英杰,既然到了这绥州城,不妨听听,倘若有要事,也好替本官出出主意!” 独孤策闻言,躬身领命。 赵恭存见了,便也不再迟疑,道:“范大人,突厥南下,围城已有六日,大人为何不派人突围求援?城中守军不过两千人,便是算上百姓丁壮,也仅有五千人守城,突厥势大,这如何守得住!?” 范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了独孤策,道:“独孤将军,本官方才便见你欲言又止的,可是心中有疑问,但讲无妨!” 独孤策闻言,道:“卑职却有疑问,卑职前些时日在城外,突厥人的兵力大致摸得清楚,此番突利和颉利长子施罗叠兵围绥州,兵力多达十万众,大人为何不上城巡视,而在~~~~而在~~~~~~” “而是在喂马!”范兴说完,笑道,“将军无须担心,突厥人每隔一日攻城,今日恰好休息,因此本官才有这闲情!” 每隔一日攻城!? 这算什么道理! 两国交战,兵危战凶,一个疏忽,绥州城便要被突厥人攻破,可偏偏范兴却这般老神在在的笃定突厥人今日不会有所举动。 范兴见独孤策不言语,笑道:“将军不信,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一同上城,看突厥人今日来是不来!” 独孤策更加纳闷,心道:难不成这范兴,范刺史还能神机妙算不成。 就算突利因为与颉利不和,有意保存实力,可毕竟施罗叠在旁监视,突利便是再怎么不情愿,难道还真的如范兴所言。 “卑职领命!” 范兴可以掉以轻心,独孤策却不行,他的二十多个属下都在城中,一旦突厥人攻破绥州城,他们这些人便是插翅难逃,更何况这城中有百姓数万,突厥人豺狼性情,倘若城破,百姓岂不遭殃。 带着满心的疑惑,独孤策与范兴,赵恭存一同除了刺史府,范兴也不换铠甲,只身着便装,与独孤策一同上了城。 到了城上,独孤策这才发现,虽然范兴嘴上说着突厥人不回来,可城头上的防卫却不见丝毫松懈,显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独孤将军!本官便与赵大人,陪同将军一起在城上等突厥人来,如何!?” 独孤策心里纳闷,闻言忙道:“也好!” 自上午一直等到天色将黑,却也不见突厥营中有丝毫异动,看看天色,独孤策知道,突厥人今日是肯定不会来了,突厥人缺少攻城器具,夜战只会对他们不利。 “独孤将军!如何!?”范兴笑着问道。 独孤策满心疑惑,却也不得不承认,范兴当真是神机妙算,他说突厥人不会来攻城,突厥人便真的不曾来。 只是那突利便当真不怕颉利怪罪,借着作战不利为名,趁机削弱他的实力吗? “大人妙算,卑职拜服!” 范兴虽然在笑,可独孤策却发现他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眼神之中还含着忧虑,却不知道,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