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娘( 一）

    　　世界是伟大的，创造这世界的是母亲。

    　　mama没了，mama的身影常常在她眼前浮现。白而略黄的肤色，略长形的脸，明亮的大眼睛，眼底黄亮黄亮的像鹰眼一般，长长的秀发秀气而美丽。

    　　mama具有很好的人缘，又具有一颗善良的心，得到全屯子的人和亲属间的尊重和爱戴。只是mama很少回姥姥家，每年也就去一、二次吧！而从未在姥姥家住过，但她从来不限制她们去，而且恰恰相反经常鼓励她们去姥姥家，她有时问mama“mama，你怎么不愿回姥姥家呢？

    　　“唉！不是妈不愿意去，大人的事，你们少问和少管。”

    　　mama虽然个子小，但具有很强的体魄和一双灵巧的手。mama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干着干那，没有一点清闲的时候。她也不知道mama每晚几点睡觉，更不知道几点起床。她每天起来时mama都把饭做好了，屋里打扫干干净净的，冬天都把屋烧的暖呼呼的。

    　　冬去生产队干活，mama从来不缺工，而且一样和男劳力干活，抡大镐，挑公筐，绝不逊色壮男劳力，为了每天挣两个工分。mama不论谁穿什么样式的衣服，mama看见了和拿到手瞅瞅就能模仿出来，那年学校开运动会，刮起了大风把粉红色的彩旗刮到了树上。第二天mama发现了，爬上了树摘了下来。mama用浅蓝色的线把撕坏的口子绣成波浪，把窟窿用金黄色的线绣了个太阳，又绣上黄色的边，太像大海上的日出，给她做了个纱巾，她披在头上在小同学中炫耀，被老师发现了还拿在手中赞不绝口。

    　　mama虽说没什么文化，但很明事理。到了冬季农闲时晚上，她们姐几个围着mama，有的躺在mama腿上，有的依偎在怀里和后背，趴在臀上听mama讲故事。“有个老太太戴着黑绒帽，小脚走路晃悠晃悠的，手里拿个大烟袋，死了以后诈尸了，每天晚上出来抓一个小孩吃，啃骨头嘎巴嘎巴的响，”听得他们毛骨悚然，大一些的她心里明白mama是吓唬弟弟们晚上不让她们出去跑玩。那一年奶奶从山东临沂来，奶奶的形象是mama讲故事的原型。

    　　她小时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mama的肚子隔上一年又长大了，她甚至害怕mama的肚子能长爆了，就这样一个弟弟接着一个弟弟的降生了，“唉，早年的时候也没什么办法，像现在医学有措施了，只要你和大弟弟两孩子日子就好过了。”mama有时候自言自语的说道。

    　　mama对爸爸最大的愤怒是怨爸爸太不争气了，为了嫁给他和娘家都绝情了，爸爸从小就不擅长农活还比较懒惰，后来还嗜酒如命，每年生产队的活半年也干不上，工分挣不够，使她家生活年年涨肚（亏损），生产队分的粮菜只给一部分，但mama始终认为爸爸人好心也好，她和mama也规劝过爸爸，但爸爸只能改几天，爸爸的意志太薄弱了，没几天老毛病就又犯了。

    　　mama最大的心愿和遗憾是盼着条件好了，买两头猪养养，她和大弟弟已经可以帮mama干一些活了，可以煮菜喂猪了，留头母猪每年可以产两窝崽，卖点猪崽有个零花钱，留头肥猪到冬天杀了，就可以吃上半年猪rou了，日子也会好起来，mama带着悲哀，带着遗憾，带着对她们的眷恋和爱绝望了，早早结束了自己三十四岁的生命。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她早早起来，劈了几块木柈子点燃了炉子，屋子很快热乎了，拿了一捆柴火刚放进灶坑，大弟弟也起来了，“大弟你去取棵白菜来。”她舀了碗玉米面用温水和好，可是大弟却空手而归。“咋没拿回来菜呢？”“姐，我不敢下菜窖。”

    　　她顿时明白了，自己来到窖口往里望去，黑洞洞的，仿佛mama的躯体还吊在菜窖的梁上，也产生了恐惧感，“姐用这个，”她大弟弟把炉钩子绑在了一根木棍上，勾上了一棵白菜，mama，mama小弟的哭声和叫声，“小弟别哭jiejie来了。”她把小弟抱起来，一股sao臭的味道从被窝里冒了出来，“小弟弟你又尿炕了，”“mama，mama”小弟仍然哭闹着，“不叫mama，叫jiejie，”小弟用含糊和生硬的话语叫着jiejie，她顿时心一酸，一股热泪欲流而出，但马上忍住了，一颗坚强的心顽强意志抑制了本来就具有刚毅性格，眼泪没有流出来，用了没有一点油水的菜汤给小弟泡了半块玉米大饼子，用小舀一口一口的喂着小弟弟，待她去爸爸屋时，而爸爸却不在了，给爸爸留了个大饼子和半碗清水煮白菜汤。她发现爸爸一直视作珍宝的酒瓶和酒壶已经不在了。爸爸啥时候出去的呢？干什么去了呢？吃过早饭她把小弟拉尿的被拆洗后，把三弟和小弟仍像往常一样送到寡居的刘奶奶家。刘奶奶又称白仙奶奶，她二十九岁丈夫去世，膝下无子女，满头白发瘦骨嶙峋，双眼匡凹陷，慈祥仁爱和受人爱戴。全屯子的孩子全送她看管，多的时候也有几十个孩子，她把三间房地面上铺垫上细沙子，孩子就在上面嬉戏玩耍，但她是义务看孩子没有报酬。只是生产队给计满分，有时有的孩子父母给她拿几个鸡蛋鸭蛋也未拒绝，过后也都给孩子分吃了。“孩子你mama心狠啊！你别想她，你也命苦啊!看你长得那么瘦弱，又是正长的时候，还得照顾弟弟，有什么难事和奶奶说，奶奶帮你想办法。”一副慈祥关爱的面庞把一个小纸包递给了她。“这是别人给我的半斤白糖给你拿回去给小弟弟们吃吧！”

    　　二弟也背着小书包去刘老师家上课去了，刘老师家住本屯，是民办教师每天给二十几个孩子上完语文课和数学课就完事了。学校又没校舍，孩子又不用出屯，他又不耽误干农活，真可谓一举多得。

    　　她回到家和大弟弟cao起了铁镐掀开了窖棚盖。把mama上吊的木梁抬到屯外焚烧成灰烬，把仅有的点萝卜和白菜拿到外屋靠墙根放好，把窖填平了，又把冻而硬的玉米棒放在热炕上，渐渐地融化了，蒸发着水汽。

    　　她又拾掇起了mama的遗物，mama的剩下的几件旧衣服少的可怜，得到七天烧头七给mama烧掉吧，也许mama在那边世界真能收到，仍然能穿上她这点旧衣服，mama本来就没有什么衣服，连结婚时穿的婚服也早已给她们改制了衣服。

    　　她有些疲惫，瘦弱的四肢酸痛酸痛的，身躯沉的直往下坠，眼前金色的星点在跳动。她倚靠在叠起的被上歇会，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mama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仍然那么慈祥，那么健壮，那么美丽，而且还端了碗红豆焖的大米饭和rou炖豆角，她吃了起来，真香啊！吃的饱饱的“小珍啊！mama在那边挺好的，衣服不要烧了，留着给你们改制吧！你不要累着，照顾好弟弟，明天上学吧！mama。”原来是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