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狮笑
——笑面虎，鬼难拿；笑面狮，釜煮蛙。 新格村，到了。 唐云满心期待，这个自己的店铺所在，是否有料想中家的色彩？ 自从晃过百船渡的铁索桥，一脚踏上这兰水河右岸洪泛区的荒凉，他原有的热情就被逐步冷却。 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有店，谁来光顾？ 这里的顾客，只有花、草、石头。 难道要向《西北偏西》中的描述——卖给石头卖给石头卖给石头？ 虽然花、草、石头目之所及，广大无边。 然而狒狒一只，何德何能，能感动得这千里顽石点头，来我茶庄中止渴？ 小矮马四蹄闯进新格村，唐云对经营新店仅存的一点小火苗，就噗地一声，吹得只剩下灰面子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也算是人地方？ 整个新格村，同它的外围荒野一样，没有道路没有道路没有道路。 只是东一草棚，西一窝铺的聚落。 有老鼠在车队面前成群结队的跑过，其中一只大的，还站起来，贼眉鼠眼地盯着人们瞧。 车夫的鞭声响过，旁边的草棚里，一只野鸡扑棱棱地飞起来，滑行到远处另一所草棚里。 走过四五个这样的地方，终于在一个棚屋前，看到一个人。 她的脸褶皱得象核桃皮一样，用昏黄干瘪的眼珠，看着这些外乡人。 只是这样盯着，并无言语。 也许，她太久没有看到有人来这里。 化兽坊的进入，给这座废墟一样的荒村，带来了新的生气。 施岗赶着车，“小兄弟，想不想看看你的茶庄？我们可是那里的常客，每次来到新格村，都在里面补充给养，你的茶庄啊，可是这里对外经营的唯一的落脚处。” 说着，他驾着车，拐过几家废弃倒塌的窝棚。 马车撞开杂草，一座泥房子出现在唐云眼前。 “就是这里，小兄弟，你的茶庄到了，你这主人还先不进去看看，也好给我们预备些茶水干粮？” 唐云猴跃下马，狒窜入庄。 哪有什么“茶庄”？ 后面一进泥房，前面十数根树桩，支着几顶竹席。 竹席不远，一棵老树，树下一眼水井。 然而又是“茶庄”。 泥房墙上挂着一面木牌——“虎子茶庄”。 四个歪歪扭扭的红字，这不是写得明白？ 支着竹席的树桩上，也挂着红布的幌。 我过户而来的店，就是一堵夯泥，一顶棚席？ 确定无疑。 是这里。 因为一个伙计己经走上前来，“客官，本店接到官府通告，停止经营，正在歇业，您如果要饮茶吃饭打尖，请去找村中乡亲商讨。” 唐云从包裹中掏出文书一抖，“我叫醉客，刚刚从铃音堡钱大壮手里过户了这个茶庄，所以，我是这里的老板，第一次来看自己的店面。” 伙计闻听，不由一怔，歪着头打量了唐云两眼。 “是醉客老板吗，我是虎子茶庄的伙计“二瘦”，奉我家钱大壮钱老板的书信所托，在这里等候一个叫“醉客”的老板接手，己经五天半了，您总算来了，醉客老板，里面请，我带你认识认识你的店！” “二瘦——大壮……不愧和钱大壮是主仆，连称呼都搭，你不需要看看过户文书吗？” “虽然钱老板在书信中有交代，但是初见您的面，我还真没认出来。只要您是醉客，我们钱老板说了，就算没有文书，这个店也交给你，书信里他把你叫恩公，并且还说，让我力所能及的帮您处理好接手后的事宜，所以文书我就不看了。” 听到二瘦的话，唐云恨不得马上冲回铃音堡司户衙门，找谈司户要回自己的大米！ 八万零七百——大米，八十万七千两黄金！ 谈官，等着老子腾出手来！ 看我怎么收拾你！ 心里再恨，现在却不是时候，他微笑着对二瘦说，“你是不是想说，没认出来，是因为没想到，我是只异界猴子？” 施岗走过来，“二瘦，我可以作证，他的确就是醉客！” 二瘦看到施岗，笑着行礼，“这是化兽坊的施大人，您来到新格村，也不提前派个人打个前站，通知一声乡亲！小的不知道消息，没能出村迎接大人，请大人恕罪！既然施大人都作证，可见定然不会有错！” 唐云还是把过户文书交到二瘦手里，“先公后私，小心驶得万年船，你选过目，我们再谈！” 二瘦没有再推辞，把文书过目一遍，“好啦，公事己了，醉客老板，现在这个店面就正式移交给您了。我可以暂时帮你打理一下，这里的事己经归您料理，我就要返回铃音堡，找我们老板讨新差事了！ ” “既然这样，二瘦兄弟，今日天己过大半，我初来乍到，人员物料都不知从何下手，不如你就帮我先料理一天，明天一早再走，如何？” “那就叨扰醉客老板了，从十四岁就在这给客人端茶送水，一干二十年了，说实话，我今日也舍不得走，想再陪这茶庄一天，那二瘦就多住一晚。” 他看了一眼施岗身后正停车解套的众人，“醉客老板，官府发来通告，你是从异世界来的人，而异世界的个人商铺还没有正式被批准运营，所以现在虎子茶庄休业，如果您要招待您的朋友，只能自掏腰包 ，不能以茶庄的名义提供服务和牟利！” 唐云心道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会来管？ 很快就有人来管了。 一个老汉颤巍巍地走到众人面前。 大约花甲年岁，没有一颗门牙，嘴巴抿在一堆，柱了一根树根雕刻的拐杖，这是新格村的什户长。 见到施岗，什长欲行礼，被施岗赶快制止，不仅不用行礼，还被施岗赠钱五贯，“老人家，你年己花甲，不礼我这壮汉也罢。新格村偏僻，多事相求，这些钱拿去给村民解忧。” “施大人这样说，小老儿就讨个便宜，替他们收了这心意。化兽坊此次来到咱们新格村，咱们这里的四十九户人家，七十二口村民，欢迎你们，一会他们都来看你们的表演，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不久，例行巡演又开始了。 唐云没有时间参加演出，他正在忙着查看自己的店面。 后面一进泥房中，数间客房，一间厨房，一间看起来象掌柜住的地方——算盘和帐本都摆在房中的大桌上。 厨房里土灶大锅，锅边放着几棵大萝卜，一只大缸里有半缸糙米。 另有些大茶壶、粗瓷大碗和发了霉的茶叶若干。 这就是全部能吃的东西。 转身来到前面的凉棚。 三张缺腿的大桌子，又钉了几根木棒支撑着，桌子下有数条长凳子，还有几块大石头和树桩。 真是物尽其用，就地取材。 老树下的井水——担去后厨烧开，泡好茶，再送到客房或者凉棚里。 唐云看了一圈，己然明了这茶庄的运作流程。 Soeasy! 就是送水嘛！ 星际网咖嘛！ 服务生水来！ 这活我干过。 这活我能干。 但是我不干。 需要个伙计…… 雇佣一个人？ 瘦子陪着唐云看了一圈，“醉客老板，我们钱老板说了，一应使用器具，己买的米炊，一律奉送，如果你要再添置新物件，需要从铃音堡运过来，你也知道，这路途遥远，普遍商家车马比不得化兽坊的官马，所以要更多费些 时日，通常要十多天。咱们新格村条件是艰苦了一点，但是“虎子茶庄”是这方圆数百里内，唯一能打尖住店的地方，所以生意还是有一点，经营得好，不愁吃穿，但是要想富贵，怕是很难，毕竟过路商旅，十分稀少，多 数人宁肯绕路走日出城，也不愿走这里去高地城。” 唐云心道，当初你家钱大壮老板送我的房契地契，有十数处店面，我因为大米欠缺，就选了这个过户费最少的茶庄，当时也不知道新格村的具体位置，不成想竟荒凉如此！ 不过己经这样了，那还能怎么样？ 再简陋，这里也是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既来之，则安之。 既得之，则修之。 慢慢来，心莫方。 唐云想了想，“二瘦，你说钱老板有书信来，可是我是拜别了你们老板，马上就上路赶来，一路上不曾见到其他人也赶来新格村，难道我们化兽坊不够快，竟还有比我们快的人先到了此处，与你送信？” 二瘦一笑，“醉客老板，就知道你会问这件事，随我来！” 说着，二瘦把唐云带到泥房的后面，原来这里还有一片菜地。 地里还有不少菜，最多的就是大萝卜。 看来厨房中的萝卜就是这里的土产。 唐云对青菜不陌生。 不仅仅只是吃过，小时候，在老家还帮老爸种过。 看着自己种的菜从一点嫩芽长大，采摘后吃下，别有滋味。 唐云喜欢那种育物而成的快感。 然而二瘦并不是带着唐云来看菜。 而是菜地后的一座鸽房。 小小的鸽房中，关着几羽信鸽。 “醉客老板，这就是我和钱老板通信如飞的秘密，如有急事，当日可收到回信！” 这几羽信鸽，吸引了唐云的全部注意。 “二瘦，你会饲养信鸽？” “哈哈，此地荒凉，生意又清淡，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弄弄这些鸽子，心情就快乐不少……” 听到二瘦的答话，唐云心下一动。 “探查！” “生物类型：人类。二瘦，等级？？？黑铁级五星BOSS，生命？？？攻击？？？技能一：嗡嗡鸽哨；技能二？？？技能三？？？二瘦，铃音堡城西酒店钱大壮的伙计，钱大壮在新格村开虎子茶庄时，从 当地招募了少年二瘦，一直以来，二瘦工作勤恳，为人诚实，对顾客尽心，对东家忠心，受到了钱大壮的信任和重用……” “二瘦，有没有考虑还在这里接着干下去？你回到钱大壮身边，终究也还是个伙计。在我这——我让你当掌柜的！钱大壮在堡中随便雇佣大把伙计，而我却缺人手。如果你走了，虽然虎子是我救的，可是这虎子茶庄就无法开下去了，所以，我借钱大壮的伙计用用，也能保住他儿子的招牌，不知道二瘦兄弟意下如何？” “醉客老板，不瞒你说，我是新格村出生的，而且我内人也是当地人，所谓故土难离，小的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离开这里，况且这荒村野店，我还弄得顺手，要是去了堡中大酒店，怕是今天打了东家的盘 子，明天碎了东家的碗，心下也忐忑不安，如果能留下，就是继续当个伙计，我也愿意！”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和钱老板信鸽通信，问问此事是否可行？如果钱大壮同意，从明天起就给我接着看管茶庄，放心，你不会只是个掌柜的，你的本事可不应该只是泡茶送水！” 二瘦听了这只猴子的话，也不懂自己的本事还能做什么，又不好问，就写好信，用信鸽送了出去。 唐云也在鸽子上附了一封信，一同发出。 二瘦的信是向原雇主请求允许跳槽，唐云的信是请钱大壮把自己的信转交给堡中的“六六香”油店。 二人事办妥当，回到前面。 唐云看了看“虎子茶庄”的木牌，“二瘦，去寻两块大小相同的木板，刷好红油漆，我要写一幅对联！” 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二瘦就神奇地把事办好。 “哪里来的油漆？我刚才前后看过，并未见到这东西。” “嗨，这里哪有现成的油漆？这不是化兽坊要住在咱们店里吗，施大人出钱从村民家里买了几只家禽，这是用禽血刷的红色！” “禽血——干后颜色不对，下雨后也掉色，先这样吧，以后再换！” 说着，唐云拿着笔，在血红的木板上写了这样一幅对联。 “六月迎暑旧碗装新茶香兰河百船渡，三阳送冬浊酒醉清风吹恒岭一剑坑。” 横批，“吉儿祥阁”。 又把“虎子茶庄”的招牌改成“虎子六碗茶”。 换了新主人，要有新气象！ 瘦子看了，连声夸赞，忙着就把对联拿好，钉在泥房正门两边。 唐云又吩咐他去准备饭食住房，自己来到演出场外…… 一直当猴耍自己，此刻自己观耍猴…… 场上一边在表演驯虎，另一边在表演驯狮。 新格村七十二口村民，眼睛己经不够用，一会跑到这边看看，一会转到那边瞅瞅。 唐云数了一下，七十二口人，老年人有四十六个，中年人有二十八个，小孩子——两个。 这个村子，名叫新格，可是新生却这么少。 可以改名了，叫老弱病残村吧。 唐云越看越觉得郁闷。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店，还不让开业。 不让开业可以等，可是顾客又成了大问题。 这里的老弱村民们，能有什么消费能力？ 他们看了半天的表演，一个大子也没给场中扔，半个铜币施岗也没得到。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尽管以前的山口村、鸿渐镇也不算大，但是都收到了赏钱。 而这里，蹦子皆无。 施岗是为了彰显景元王的文治武功，教化百姓。 可是其他的驯兽师明显地表现出不悦之色。 他们一定在想—— “把我这么远骗过来， 一块钱都不给我， 一百块都不给我， 臭不要脸还在笑， 发生关系还在笑！！” …… 有一个驯兽师为了赏金，也是拼了，表演起了头入狮口。 他先是用棍子指挥着一头雄狮围着自己转，然后又让它趴在地下。 他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雄狮的嘴。 那狮子立刻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驯兽师把头便进了狮口中。 新格村的村民，看到这样的表演，即使老年人，也紧张地不行。 村中仅有的两个小孩子更是吓得钻入mama的怀中，不敢再看。 唐云平日常看他们的驯化练习，所以知道这些狮子都是从小被人养大，可能它们认为驯兽师是自己的同类，而且长期喂养，让它们野性退失，即使头入狮口，也没有什么危险。 至少以往，没有什么危险。 忽然，唐云发现那狮子笑了。 你看过狮子的笑脸吗？ 那是一种谜之微笑。 那是用全身在笑。 村民们看到狮子笑了，也拍着手笑起来。 两个小孩子也转过头来，看着微笑的狮子，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但是唐云却紧张起来。 因为他知道，狮子笑过以后，往往要打喷嚏。 而狮子打喷嚏，是要闭嘴的。 狮口中，有一个人头。 那个驯兽师浑然不知。 唐云看着狮子从微笑变成大笑。 然后它就可能喷嚏，一口咬下。 “噗……” 唐云似乎己经看到驯兽师的劲动脉被咬破，鲜血喷射，只要十秒钟，人就开始昏厥。 随后，狗带——球球带。 狮口的人即将要亡命于这狮笑之中。 怎么办？ 唐云对于驯化狮子，毕竟外行，此时他也没有良策。 就在旁边的驯兽师们拿着棍子，纷纷奔跑过来。 然而那狮子己经不能再忍耐。 他的胸腔开始耸动。 悲剧即将上演！ 驯兽师们发出惊呼！ 一道影子闪过，一阵风吹过—— 众人都不知道施岗是如何一晃就到了雄狮旁边！ 他伸出双手，掰住狮口。 就在这一刹那，狮子喷嚏起来。 然而它的嘴巴被施岗分开，无法合拢，只发出“吼吼”地声响。 狮口中的驯兽师被喷了一脸的黏液，急忙从狮口中退出。 看到施岗的手，他明白了一切。 “多谢施大人出手相救！” 施岗一摆手，“你是我的手下，保护你们，职责所在，理所当为。” 看到这一幕，唐云暗暗点头。 “摄风将军”……名不虚传。 第一次看施岗使用武功，是他用鬼魅身法、霹雳刀锋，击败林中秘匪首领——50级黑铁BOSS铁锤，至今得到的标示着“铁锤的秘宝”的6星藏宝图，还在自己的包裹中，没有开封。 第二次看施岗施展武功，是他在寒潭崖水寨中，面对许鬼质疑——有没有比唐云单身二十年的手速更快的出招速度，他用赤云刀表演了红光罩身、风雨不透的刀法。 这是第三次看到施岗用功夫救人，依然是快如疾风，力如山崩。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这个施岗——“摄风将军”，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