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阳方士
荒山深秋的夜晚、已经颇为寒冷。 墨者谢祁,斜倚在山坡旁的一块青石上。他的身上依然穿一件有些破旧而宽大的麻布袍子,赤足、麻鞋,一双眼睛比夜星还亮,正盯着前面的一堆火。火焰闪动,火上架着树枝,枝上穿了一只羊,已经快烤熟了,焦香四溢。 “给你。”谢祁将烤好的羊腿撕下了一片,递给阿尺。 赵宣伸手去接,谢祁却摇摇头,“让他自己来。” “可是,他还是一个孩子。”赵宣有些尴尬地道。 “一直被抱在怀里的孩子,是学不会走路的。一个吃东西,都要依靠别人喂的人,也是上不了黛眉山的。”谢祁平静地道。 “这……”赵宣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那个孩子。 “过来,自己吃。”谢祁将一块羊rou递给了阿尺。 阿尺非但走不稳,连站好象都站不稳,可是看着谢祁的目光,看见火上的rou,他的眼睛也发出了光。这个孩子眼中的光也比夜星还亮。走了过来,接过了羊rou,抓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少主,小心点,别烫着。”赵宣低声道。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才像话。”谢祁点点头。 有风,火更大,rou也更香。 谢祁把羊rou分给他们食用,自己却从身上的包裹之中取出了一块又干又硬的饼,放在嘴里,嚼得牙关作响。 赵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子,你不吃么?” “我不吃rou食。”谢祁摇摇头,他皱起两条浓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墨家可不是什么儒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们崇尚节俭,拒绝一切可能导致自己意志变得薄弱的享乐,包括油腻的rou食。有人说墨家自苦,但他们却不知道我们是在用这种方式修行,以更加了解我们自己的内心。” 赵宣点点头,但是他依然忍不住道,“谢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少主并非是那种一直过着娇惯生活的公子,他只是……” “只是什么?”谢祁皱眉道。 “他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先天体质较弱,体长还不过尺,差点夭折。城主和夫人给他取小名叫阿尺,就是想让他快点能够身高过尺。他快七岁了,却才刚开口说话几天而已。我这样照顾他,不是因为他天生娇惯,只是因为很多事他自己做不到。”赵宣低声道。 “我能做到。”阿尺突然抬起头。 这个孩子的声音有些虚弱,虽然看起来他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却很难逃过谢祁的眼睛,皱眉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他似乎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不过也不必担心,他的年纪也不算太大,墨家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弥补这种先天羸弱。而且,阿尺,他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羸弱。也许还是一个可造之材,只是一般人很难理解。” “可造之材,难道……”赵宣吃惊地道,“这跟你上次说他是什么通灵者有关?” “你问得太多了。有些事,甚至连我也无法告诉你。我们还是回到黛眉山再说吧。钜子自有决断。”谢祁摇摇头道。 赵宣黯然点点头。正在他满怀心事的时候,正在他前面啃着半条羊腿,满手油腻的阿尺却突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闪动着看向远处。 “阿尺,你怎么了?”赵宣连忙问道。 “血!”阿尺伸出了稚嫩的手,指着远处。 “有血腥味……”墨者谢祁的脸上毫无表情地道,心中却一阵惊讶,这个孩子的感觉之敏锐,竟然和他差不多。谢祁皱眉道,“我记得远处应该有个村落,可我们距离那个村子还有数里,血腥味能飘到这里,确实很奇怪。除非——那是很多人的血。” 赵宣微微一愣,喃喃地道,“又是一场像剑城那样的大屠杀么?” “不管那里发生了什么,你和孩子都跟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太远。我们过去看看。”谢祁扭头冷冷地道。赵宣抱起了阿尺,老老实实跟在了这个谢祁的身后。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单靠他自己的话恐怕很难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前方山路陡转,山石之后的一片房舍已经露出的轮廓。那是一片茅庐草屋,想来就是谢祁口中说的村寨。他们越走得近,血腥之气就愈加浓烈。连赵宣也感觉到空气中隐含的微微凉意,仿佛这个荒野小村中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谢祁终于停下了,就在村中的空地上,缓缓提起了手中的藤杖,轻轻叩击着村口石板铺就的小路。“啪,啪……”声音不大,却像是黄钟大吕直接敲打在人的脑中一样震撼。 站在一旁的赵宣脑中如受重击,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谢祁的大手提住了他的衣领才没让他一头栽倒。可是古怪的是那个孩子阿尺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依然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几声杖击过后,村道两侧的草屋猛然倒塌。十几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人仓皇从里面蹿了出来。 为首的中年修士喝道,“五行道方士在此结阵作法,何人大胆敢坏我阵基……” “哼,五行道方士?你们只怕是阴阳家之中的幽者吧……我隔着数里地都能闻出你们身上的尸臭。你们杀戮村落,布下血煞邪阵,你说我为什么要坏你阵基?”谢祁淡淡地道。 中年修士神色怪异地看着谢祁,皱眉,“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个墨者罢了……” 中年修士还未来得及答话,旁边一个人悄悄地扯了扯中年修士的袖子,使了个眼色。中年人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了那些倒掉的草屋下所有的地面全部布满了深深的龟裂痕迹。这个山村贫穷,但却多山石,所以草屋的地面都是用厚重的条石铺的。只是此时却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石头,全都被莫名的巨力震得粉碎。 中年修士的心头巨震,这个墨者绝非普通人。轻轻的敲击了几下地面,不但把自己这些隐伏在暗处的阴阳教弟子全都震了出来,还通过毁坏地气的方式,彻底毁掉了原本设下的阵法基台。 这是什么实力?或者……中年修士不敢再想,他突然有些后悔在这里设伏了…… “呵呵……误会误会。此地荒凉,难免有些山贼草寇。我等这在此设下阵法只是为了方便歇脚,免受山贼困扰罢了。我乃五行道的公羊图,敢问阁下怎么称呼……”中年修士脸色不自然地辩解道。 谢祁抬起头对着中年修士道。“我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即使我告诉你,你也记不住的,因为你就要死了……”说完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藤杖,轻轻的杵在地上。 中年修士惊呼道,“小心!” 但是已经晚了,藤杖杵在地面上,原本不大的力量顿时被放大了无数倍,以杖击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四周的五行道弟子全都像一滩烂泥一般倒下。中年修士惊恐地发现,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死了。倒在地上的样子非常恐怖,他们的全身骨骼都碎了,失去骨骼支撑的身体就像一滩烂泥。 中年修士的腿一软,自己也倒下了。他惊恐万状的想移动身体,却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他的双腿在盲者的藤杖杵击地面时就被震碎了所有的腿部骨骼,只是这一切来的很快,他甚至没有感到疼痛。因为盲者发出的恐怖力量在摧毁他的双腿骨骼的同时,也完全毁掉了他的腿部经络。 “你……你……”中年修士急怒攻心,哇地喷了一口鲜血。 “我从来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可惜墨家自有墨家的规矩。要怪就怪你不该动用如此恶毒的阵法,屠戮此地无辜的村民。”谢祁皱眉道,“而且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设伏,根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墨家的规矩;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我留着你,是因为还有话问你。”谢祁一动不动的站着,沉声道,“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拦截我们?是受何人指示?” 中年修士的脸已经因痛苦而扭曲,但是听到这句话依然呆了一呆,“我们不是冲你,更不是冲着墨家。我们只是为了楚王的高额悬赏。只要抓住到从剑城逃出的任何人,楚王高价悬赏……你……你到底是谁?留下你姓名!” “又是楚王?”谢祁皱眉道。“他为什么要对剑城的人赶尽杀绝?” “不知道,据说是因为他和剑城之主有积怨。因为数次求剑而不得。其他的,我真是不知道。”那个中年修士惨呼道。 谢祁没有再理会他,转身从赵宣手中抱过了那个叫阿尺的孩子,迈步而去。“别再伤害无辜的人,这件事我们墨家管了。我把话撂下了,不管是楚王,或者是你们阴阳家,都别想动墨家保护的人。如果想要找我了断恩怨的话,你也没有资格。叫你们的掌教去黛眉山吧,我在那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