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再好的田，没把好犁头，也是
没有锣，也没有鼓，只有院外众人的嘈嘈声，“那些家伙什咋没动静呢？”疑惑重重的二狗也大步跨出来，向大路上望去。 齐大顺交轿的口令一下，营长齐道乾忙不迭地示意民兵伢子，胖媒人看日头不早，但见惯了好事多磨，招呼着她那边的人马，各按事先说好的角色，接过一应物件。有了装备，再经过媒人和主事的一整饬，这支原不伦不类的迎亲队伍便立马排列整齐，个个在家伙什的衬托下精神起来，有些像模像样了。 英子妈瞧着心里刚说了个‘好’字，那媒人就凑到跟前，拉住她轻声说：“好嫂子，你赶快回家去，我这边马上出发，你个主家要在家里候着，哪有半道来迎的。“ 齐大顺猜着他俩嘀咕的什么，抬起胳膊朝他的兵马挥挥手，“走嘞。“有了烟糖堵口，一行人有说有笑，年纪稍长的几个后生在队伍后边悄声：”见过娶媳妇的，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好似这男方欠着三嫂的，你看那胖媒人的样。“ “说的也是，要不是说咱英子的本钱大咧，连县里的‘师长’都得下得面来。“另一个附和着。 英子妈和村长营长走在队伍的中间，大家像众星捧月般前呼后拥着一路紧赶，才歇下来的狗见又来了动静，张着一双凶狠的眼，不分亲疏的大叫。齐道乾觉得狗叫的声音今天有些刺耳，走到路边喝斥：“看清楚了再叫！再叫挖了你们的狗眼！“ 在村里独挡八面的齐道乾，谁都给些面子，大家背后议论，有钱人家的，甭招惹，谁能说的清，这以后保不定会是啥样子。人要遇，鬼也要遇，这年头什么人最好不要得罪。狡诈的营长，大家更不愿招惹。 狗们仿佛也知道行情，人都不敢，它们呱噪了一会，只剩下零零星星不知死活的几只小狗娃在孤鸣。 “狗也懂事呢，营长的威力可真够大的！“一个后生见势拍着齐道乾的马屁。齐道乾听着得意的表神掩饰不住，嘴里应道：”都是熟客，狗也是认识的！“ 没看到迎亲的，却只是一干子熟悉面孔，候着的人多带着惊讶的表情，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想是三嫂请轿太磨叽了，那头有意见，不肯进村吧。有的说，肯定是嫌咱村礼数太繁，谁个村有咱村道道多。还有的，直接毫不遮掩说，我看哪，想必人家听到了英子的风流佚事了，正懊悔着呢！ 大家你一言他一句的，讲得好似亲眼看到的一般，都一个个振振有词。二狗听在耳朵里，气在心上，却不好说什么，这英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呼喇喇的人群像归林寻食的鸟儿，又像是发了汛期的山洪，一古脑地涌进院子里。英子妈进了院子便急切地喊着：“婶子，婶子。“停了一下，又似想起什么，叫着：”二狗，二狗。“ 就挨着英子妈身边的二狗第一个应了她的叫声：“叫我啥事儿？“嘴巴张了张，那大顺婶也挤了过来，”三嫂，啥事，这么慌张？“见她男人在附近，便拉了过来，问：”事办得怎样？“ 跟屁虫营长笑着脸，急回道：“婶子，好着哩！“ 英子妈带着崇拜的眼神说道：“这事多亏了村长，要不然，还不搞成什么样。“顿一下，英子妈复又抓住大顺婶的手，”家里的事忙得差不离吧，没出什么漏子？“大顺婶又是点头又是摆手，将英子妈搞得分不清是好还是有事，就抓过二狗：”嫂子叫你做的事，都好了？“ 二狗站在旁边早就想插嘴，可觉得有些搪突，就等了等，见英子妈问，才干净利索地回道：“都好了，只等人来啦。“ 英子妈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还是二狗机灵。“一边还向大顺婶挤了挤眼睛。大顺婶见状，会意地拍了拍英子妈的手，两人对视着笑起来。 “谁负责放炮，谁负责闩门？“ 临到头还是男人有分寸，要不，粮荒的那几年，她妈怎带话给她，有饭叫男人吃呢。男人不光能干活挣钱养家，关键时候还得把握大局。这面上乱得一锅粥的，还是她男人齐大顺心里明亮。 大顺婶拉了拉英子妈，“想什么呢，放炮、闩门，安排谁啦？“ 高兴分了神的英子妈忙说：“这，这还没，没安排？“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大顺婶责怪着，又摆出男人的派头，指着二狗命令道：”你负责放炮。“回过脸对齐道乾说：”你负责闩门。“ “我遇到你们夫妻俩，真是今生的福气。“英子妈说罢，就欲跪下。”这怎使得，一族家人，怎说两家话来，你叫我这村长，噢，不，这族长还咋当嘛！“ 齐大顺说的倒是掏心窝子的话，自打他接手族长的权利，应了学生娃的主意，破四旧破得人心都涣散了，该交族里公共的收项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真像阿四所担心的，怕要周转不济不了。好在他现在还兼着村长，以公家的名义，族里的事情还算能够铺摸开，若是哪天村长不干了，这族长定是要换人，他感到上了年纪，有些事情是要带带年轻人，过两天快活日子吧，整天到晚闹心，吃不好，睡不踏实，无儿无女的，净cao些闲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齐大顺心里清楚，可是婆娘仍旧是那么招他怜爱，可倦老的身躯越来越力不从心，难怪他娘在世时，对他不肯娶媳妇，意见很大，还常说，穿衣吃饭赶少年。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他娘的苦心，再好的田，没把好犁头，也是百搭！ 雄风不再的他，日夜守着娇人的婆娘，没有半星半点的激情，连他媳妇现在都开始担忧起来，“没个娃，以后老了，咋办呢？” 亲生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他开始四处屑摸着合适的人选。那日老爹的中毒离世，让久揪于心的症结终于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得了村长夫人的令，就是得了村长的令，营长齐道乾最能领会这其中的道理，谁不怕枕头风呀！推开挡着的人群，哄走在旁嬉闹的娃娃，将那扇院子木门闩好拴牢，寻思着派个后生来看，又着实不放心，就扯过一条板凳过来横亘在门后，一屁股坐下来，向帮忙的婆姨要了杯茶水，悠闲地看着众人。只过一会儿，实在无趣便引来几个娃，晃动着手里的糖果，娃们的大呼小叫，将‘鼻子长’的胖丫也勾得来，围着坐在凳子的营长讨要着。 齐大顺摇摇头，向他婆娘努努嘴，木然地看着，一言不发。 大顺婶知道他男人的想法，这胖丫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都这般大了，还跟一班娃娃抢糖吃，那浑身，她想想就着急，今天这事……谁叫她是姑哩，她真不想当这姑了，这兄弟，也不努努力，生出这样的娃来！ 急归急，心头的事还是得抓紧办。她附在男人的耳边说了几句，村长点点头，扭脸看看二狗跟着英子妈拨开众人进了屋。 由着安排各人找位置陆续坐下来，拥挤不堪的院子里一下子又井然有序了，看见村长跟婆娘捣鼓什么，有胆大调笑着嚷道：“村长，这是看着人家新婚，心里痒痒上了吧，晚上回去，好好犁上一回，嘿嘿！” 大顺婶听了一张秀脸挂不住了，也不好说些下三浪的话来，扭起屁股进了厨房。齐大顺瞧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这婆娘，终还是好婆娘！暗暗地下了决心，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待她好。 随便吃了点填了肚子的英子，由姐妹们陪着倒也不寂寞，还相互取笑着，她们有朝一日各自的模样，羞得半大的丫头个个红了脸，扭伲着身子，用手遮住了眼睛。 随英子妈进得堂房的二狗四下翻着怎么也找不到炮仗，恰掀开被红布盖住的东西时，他大叫一声“呀“，连着退了几步，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红布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