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避避煞气
槐树的虬枝在路两旁交相参差,热辣辣的太阳,人不动就不停的冒出汗来。穿着鲜艳的胖媒人止不住用香香的手帕抹着脸上细小的汗珠,被鼓声震得昏聩的众人也更加显着热,站立不安的向媒人大声报怨。 “不是收了钱,哪要遭这般罪!”胖媒人叹口气。 在院门里向外窥视的营长齐道乾,见着媒人摇罢着脑袋,像个没头的苍蝇,就着人找来正喝茶聊天的村长。 齐大顺边走边掀着被汗浸湿的衬衣,不争气的肚子在到齐道乾跟前时,咕噜噜鸣叫起来。他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齐道乾瞅瞅村长的肚子,想说什么,又没敢说出来,脸上谄媚地笑着说:“村长,这外头,没您,怕顶不住事。” 齐大顺侧耳听听,又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会。心里明白了怎个闹法,便叫搬来个条凳站上去,隔着了院墙说:“外面的人听着,咱是齐家人,事不闹不发,理不说不明……“ 站在院墙外的媒人见里面有了动静,猜着也是位“重量级“的人物,挥动手中的帕子也大声撂出话:”里面的贵客,咱喜事要闹,但也得有个说头。总要有个把头的出来呗,才好说话。“ 齐大顺见对方搭了腔,朝外面叫道:“二狗,二狗在哪儿?“ 听到村长叫他,二狗忙应着,挤到胖媒人跟前,院里院外隔着一道墙围了全是人。齐大顺清了清嗓子,“二狗给我听好,现在齐家三嫂委托你,处理外面的事。今天外面,你最大!“ 捋着胡须的老头一直呆在人群里没有吭声,听到村长叫二狗的声音,他朝二狗竖起大拇指。胖媒人也向二狗翘着大拇指,拉着他的手说:“好兄弟,你说,今天这个门咋开法?“ 没有想到村长竟将这样的难题交给他,没有经验一头雾水的二狗顿时傻了眼,一时呆住直愣愣地看着起哄的众人。老者见状挨到身边对他耳语道:“先问问大家意见。再做定夺。“ 二狗感激地回头望了眼老者,微微点点头,“各位爷,各位叔,请大家安静下。有喜大家一块乐,有糖大家一块甜,好不好?“ ‘好’时一阵过后,二狗接着说:“那大家有什么想法,啊?”人群里呜里呱啦争执一片。有要糖的,有要烟的,还有要钱的,更有狮子大开口,什么都想要,就好像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一样,下了大力气狠狠宰一把。 “谁叫她得瑟,不是有钱吗,这次好好敲一次!” 二狗有些愤怒了,他想英子妈也着实不容易,净遇到这般好街坊,看这架式不熬出的板油怕是难过关。他忿忿地说:“大家伙搞点实在的,要多了,怕是净晒太阳,不是她家脱层皮,而是我们塌层皮喽!” 大家吼吼的声音渐渐静下来,交对头接耳地议论着。胖媒人知道往往这种情况,即使出个把头的,也难搞定,带着歉意的说道:“各位亲朋,对不起,咱初来乍到,理交结大家,怎奈也是小户人家,手头不算阔绰,求大家抬抬贵手,松松贵口,咱也表达点心意,你们看行不?” 好不容易逮住长大鱼,怎么也要剐两三片鳞来,于是争论声又起。“众口难调,人心似壑啊!”老者摇着头,悄悄地对二狗说,“让媒人先开个码。” 心领神会的二狗,朝争得耳红脖子粗的众人摆摆手,同时真诚问媒人:“你看,能给多少?”胖媒人扫一眼人群,心中算了算人头,沉吟了片刻,握拳伸出两根手指对二狗晃了三晃。 懵懂的二狗窘迫不已,他不清楚这是啥意思。 一旁站立的老者告诉他,这是烟、糖、钱各二。二狗听到‘二’这个词,心里老大不乐意,嘴里嚷着:“谁二,谁二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不止。 “初生犊子,啥都不知道!”胖媒人有些不高兴,没好气体的说道,笑着的脸也阴暗下来。唯有那震天响鼓声还是那么卖劲,只是队形有些歪歪扭扭,舞狮子的开始慢慢停下来,直起身子往这边看。 当老者又悄声告诉他这是每样逢双的意思,二狗脸涨得通红,对着媒人作揖道:“欠礼,莫怪。”媒人复又摇着头,有些不理不睬的样子。 外面的局势,村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心想让二狗见识见识,哪晓得这小子竟然木讷,哪有齐道乾会‘来事’。时间不早了,不能由着这些货色胡搅蛮缠,还有好些事没有做呢,他又记起婆娘的话,于是,高声对着院外说:“金山银山俺不要,有礼有节方进来。我说,男方的贵客听着,钱不要多,烟不能少,糖甜嘴就好。” “还是里面的大把式敞亮,直说吧,这门怎个开法!”绕来绕去,过程长了点,天热得实在吃不消,胖媒人嘴唇干裂难耐的说。 村长齐大顺算了算门里门外的人头,向大了里又匡了下,遂对外面报道:“贵客请听好,礼节不能少。喜事逢双吉利数,钱烟糖各二。有一个算一个,切莫再还!“ 胖媒人见与自己的初衷一致,便大方地说:“就依着嘞!“ 二狗又听见‘二’字,心里满大不舒服,但是人家又不是说他,他也没辙。一旁的老者叽咕,“钱两块,糖两颗,烟两支,还门里门外。“他曲起手指,嘴里默默的念着:”这五,十,十五……,哎呀,总也得要花上几百块,好大的手笔哟!“ 一个像模像样的工人,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就三四十块钱,这丁不会的功夫一年的‘大团结’就成了别人的了。老者摇着头,二狗定定地看着他,心想着,这老头怪有意思的,又没花他的钱,cao的是哪门子的心。 事妥了,胖媒人又一招手,从迎亲的队伍里走出个抱了大袋子的汉子,呼呼啦啦向外掏出一堆东西。询了村长,外面的交给二狗,里面的用布包递进来,两边一一付与众人,聒噪的人们得了实惠堵住了嘴,个个喜笑颜开。 把着门营长自是受得村长的关照,得了两份,也兴得直乐。 喜事关门也是个老传统,给嫁闺女的人家“避避煞气”,二则有着‘凤求凰‘的曲子,也显出主家不是急于非嫁不可的意思。 撤了把门将军,男方请来的乐队见势吹着《喜相逢》的曲子,一时间鼓声、锣声、人声沸腾起来,活泼欢快的热闹劲儿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一直在房间里陪着女人的英子妈,看英子的情绪稳定下来,又听到外面嘈杂声大了起来,知道今天最重要的时候到了,嘱了姑娘们好生侍候,又从厨房里换下大顺婶,将接下来要准备进行的礼节悉数交由她。 “今天,这些事她不能做,因为她是主家。”大顺婶极像个老大长似的教训英子妈,于是英子妈也顺水推舟。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娃娃们早就趴在桌上,也不用筷子,趁人不注意直接用手拣着桌上的荤菜,一个个小嘴巴慢慢地动着,以为逃过大人的监视,实质上大人们全望在眼里,却一个也没说,“就让娃们放肆一回”,这样的机会少哟! 张罗着接待英子妈一边客气地让着坐,一边看着‘请‘回来的喜轿。俗话说’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英子妈就是被这顶喜轿接回来的,现在一眨眼,自己的姑娘即将被这顶喜轿迎出去,内心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带着职业的笑容,胖媒人与押礼人一前一后,代表男方向英子妈投了《拜书》、《礼书》、《宗书》和筘。这“筘”,是老式织布机上的物件,通过它经线、纬线才能平整地从筘齿间推到织口。英子妈听人说,筘即“大梳”,寓意亲朋好友祝福新娘婚后梳头顺畅,事顺人旺。 一袭火红的喜轿静静地停在厅堂里。 装饰华丽的轿身,上面插龙凤呈祥,轿帷被红色的绫罗绸缎翠盖,一周绣有丹凤朝阳、富贵牡丹、百子图等吉祥图案,四个角还挂着丝穗,处处彰显喜庆吉利。笑嘻嘻的胖媒人从里‘请‘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嘴里大声念着:“喜娃压轿,来年添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