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寻因溯祖

    　　历代天师掌门都有一个看家本领：寻因溯祖。

    　　寻因溯祖讲的是开天聪，聚灵气，汇三花于百会，至神庭而出万象。万象出，世间百态都能未卜先知，事物的前因后果皆立影成像历历在目，清清朗朗。

    　　大师兄正因着这层功力，通过遥应生像，他看到了齐家祠堂，‘见‘到了里面老态干瘦的阿四。正沿着这条脉络线索，他寻到了近在山前的齐家村。扮做云游的道人，探得族长的’花哨‘好色劣迹，装成索命的女鬼，凭着深厚的轻功，夜夜在齐家祠堂如幽灵般出没吓人。

    　　心中有鬼的族长家里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延请鬼、仙一体的大师兄前来捉鬼驱魔。得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住进平时被禁足的祠堂，他既洞悉祠中一切，又对还年轻的阿四进行详细的考察。

    　　连续的暴雨让大师兄没花多长的时间认真研究确认头顶中央神庭xue前那幻化出现的人像，且寻因溯祖是要耗费元神，折损寿命为代价的换取天机，一般没什么重大预卜之事，天师绝不会轻易使用。由此认为出现的便是要托付之人，草率地将阿四定为可以扭转乾坤的灵者。于是，他利用祠堂里高深隔绝的环境，对已厌事颓丧的阿四推经灌脉，整骨平邪，授权传道，可是资质平庸的阿四，弄不清楚大师兄的意图，教授良多，所悟甚少。

    　　被阿四的愚昧搞得兴趣索然的大师兄，一边坚持，一边察找机会。水势的漫涨已经刻不容缓，眼见祠堂地势高峻，又紧挨定林山主峰不远，且因着山中聚集的绿林山匪为非作歹，便建议族长修建秘道，以防匪患，保护乡民。

    　　惜财如命的族长及乡绅十分赞成，冒雨花费月旬，用去数百担粮食，召集动用远近十来里的村民参与其中，那深延弯曲主洞一直修到挖通矿洞的那会，正是大师兄亲自选定的吉时，恰巧雨也歇了天也晴了。尽管已先知未来，但尽人事得天命的大师兄，还是做足功夫，希望用后天的手段影响和改变命中的劫数。望着足于容纳齐家村几百号人交叉纵横的石洞，大师兄对没有派上用场的石洞，悄然在心中生起另一个安排。

    　　齐家祠堂避人不避阿四，深受大师兄的嘱咐与交待，装作憨傻疯癫可怜的阿四，在雨季结束之后，便与明已离去实在地下石洞中的大师兄相跟着向山里历代天师隐世之所掘进。

    　　被视作希望的阿四吃了许多苦，忍受了村民的不解与愚弄，大师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因为洞洞连通之后，他一日清修以后，发现按班如规前来送食的阿四，已浑身是血，急问方知被有意驱使试灵的黑蟒所伤。自此，大师兄开始确信，他的选择是错误的，当初的抉择过于草率。

    　　灵者应难以受伤，就是资历平平的几个日常帮忙聋瞎的杂役在有了他的驱符香袋后，那看护洞窟的毒蛇恶畜也断是不会近前的，更莫说已深得真传的弟子了，尽管他所学虽多，皆不得要领，不懂真谛，但不至于伤到如此程度。

    　　一日，大师兄弃洞远行，于天山之巅，一手朝天，一掌向地，呼吐纳精，重新使出寻因溯祖的绝技，平心静观眼前的景象，使他了然一切。原是逆天的巨蟒利用残存的魔力，干扰了他的灵思，让事物的本象发生了位移。

    　　这次他不仅看到了巨蟒，还看见了围在齐家祠堂门前光屁股玩耍的二狗。于是，他再度下山，又将女鬼的情节重新演绎了一遍，惹得配合施技瘦削的阿四满脸狐疑，不知道作为师傅的大师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也正是那时，大师兄也就是二狗眼里的天师，送给了他一个驱邪神牙。阿四曾经问过大师兄，为啥二狗有，他没有。大师兄推说，二狗小，体质弱，需避邪气。直到他自推阳寿将近之时，才将洞里有关巨蟒的秘密告诉了已年老日暮的阿四，一定要按照他吩咐处理。

    　　架鹤西去以后，洞里一切如旧，且他不必日日前来，一月一次察看和换针点xue即可，原有的杂役尽数遣散。洞里所有机关位置，大师兄一一指出给他看，不放心之处，还特为让他演示，尤其是主洞中石桌里藏着的那颗雄蟒龙珠。

    　　大师兄说，从他遥应生像的结果看，外面的雌蟒因着所造业力不深，在某时某刻，会提前化龙，而此洞中的雄蟒，因为魔障太深，业力仍不能消除，至少还需要经过二三十年针镇训化方可幻化。只是，他只能遥视到二狗将参与其中，至于你们俩人谁会聚宝花汇顶，生像之中还看不出。

    　　嘴里漫溢出的鲜血已呈现深深的紫色，要不是自己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几大主xue，他阿四就不会支撑到现在。对针经所学师傅尚还认可之外，阿四别无所长，看到二狗着了魔道，欲自毁性命，深入血渊不能自拔的时刻，他毅然出手，将二狗任督二脉之中周遭运行灵台、命门、海底、元宫等诸xue点压针刺，暂时镇住二狗体内龙珠的邪力。

    　　渐渐意识恢复的二狗，听着仰躺一旁的阿四轻声断断续续叙说，他大概知道了此石洞的用途，知道了天师大师兄选择他们的使命。阿四还告诉二狗，天师一族全国还有四脉，具体分布何处，他也不知晓，也未见过。只是平时听师傅说起，他们地理分域，东南西北中。师傅这族属于中族一脉，平时五大脉族并不走动，遇事才有事一族传火竹飞牌，聚族共议。想来这几十年并没大事，只见师傅出过一次，而师傅也未带他前去，外面什么光景他也不清楚。

    　　为了此事，阿四归究到自己愚笨，可师傅却告诉他，自师兄弟遭遇日伪军屠杀，他心意已冷，加上年纪已高，一时半刻教不出什么高深的弟子，倘若收些不服乱为的家伙，既败了自己的名声，还搅乱了世事，遂再没收过弟子，阿四凄惶地说，‘师傅讲，他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可是他这个弟子不成器……’，师傅到升天那刻，是带着遗憾走的……

    　　最后阿四说，“你虽不是师傅的弟子，竟然能够撞进镜像里来，必是前世今生与天师一脉有着理不清的渊源，我希望……”，阿四哽咽着，一行清泪从眼中涌出，将满脸的血污冲出两行水道，他像是耗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抬着左手指着石桌，口里若有若无地吐出两个字“经---书”，便双眼直直地盯着二狗颈间的神牙，脸上露出怪异的笑。

    　　二狗悲怆流涕满面，他想不到平时连这班狗娃子都嘲笑作弄的阿四爷，竟然还有这等令人不敢相信的曲折故事，他不禁想起自己，想起已孤苦一身的现状难道不和阿四的后半生境遇一样吗，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堂，生出万端感慨，无头无绪的寂静，回响着他的抽噎之声。

    　　已然死去的阿四身体已经僵直，双眼却圆睁不闭，二狗心中感到恐惧不安，一个人寂静，对一个阅历不多的瓜娃子来说，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二狗想到了他早去的老爹，大队简易就诊台上看到的死不瞑目，那是老爹不放心的眼神。

    　　听老人说，死者不肯闭眼那是他们在尘世时还有牵挂之事未了，可现在阿四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二狗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凶险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