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章 振風佛圖,塔鈴獨語
洛出水答应三千桐不说话,憋了许久,听到云法禅师发问,想也没想即回道,“我生平见过不少和尚,但老和尚你的光头最有意思了,会发光!” 三千桐闻言一怔,旋即拦道,“表弟,不可对禅师无礼。” 云法禅师其时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示意三千桐不必介意,又笑道,“青灯照映,自然发光,小檀越你说是不是? 洛出水摇摇头道,“青灯映出的光必然是发散的、银白的,但我看见的光却是成团的、红色的,这不奇怪么?” 三千桐闻言不由自主地也看向云法禅师头顶,却并未看见什么红色的团光,便扭头看着洛出水道,“表弟,不可再胡言。” 洛出水张嘴欲辩,但见三千桐表情严肃,只哼了一声。 云法禅师合礼道,“阿弥陀佛,玉琴公子莫要怪责这位小檀越,老僧顶上确有红光,不过只有这位小檀越看得见。” 三千桐闻言大为讶异,说不出话来,洛出水瞧着三千桐讶然之态,眼睛眨巴眨巴,眉目之间,得意洋洋。 三千桐见洛出水得意之色,无可奈何,摇头一笑,问道,“禅师此话何解?” 云法禅师道,“敝寺有弟子慧觉,乃老僧坐下大弟子渡生的弟子,极具慧根,也曾看见老僧顶上发光,不过慧觉所见之光乃金光。此事甚奇,可惜慧觉早逝….” “哎哎哎,”洛出水连哎三声,打断云法禅师的话道,“老和尚,我不过是桀骜不驯地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干嘛就咒我早死啊?白白看了你一天,人长得这么憨态可掬,原来这么没有慈悲心!” 三千桐苦笑不已。 云法禅师倒呵呵笑了起来,“小檀越,你看见的是红光,与金光迥异,长命百岁。” 洛出水撅撅嘴道,“这还差不多。” 云法禅师又笑道,“老僧被小檀越提起了兴致,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夜登振风塔,不知小檀越意下如何?” 洛出水当即喜道,“好啊,有趣!妙音,你去不去?” 三千桐会了云法禅师之意,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自然要去。” 桐水二人跟随云法禅师来到振风塔外,江涛声动,夜风凛凛。云法禅师笑道,“振风塔又名佛图,佛图高七层,顶层受风,玉琴公子和小檀越登塔需要勇气。” 洛出水道,“老和尚,登个七层宝塔又要什么勇气?就算狂风忽作把佛图吹倒了,我有绝世轻功在身,又怕什么?倒是这位贵宾,需要老和尚照顾好。” 三千桐摇头一笑,不作回应。 云法禅师请道,“小檀越,我们上塔吧。” 洛出水自不客气,率先迈入塔中。 三千桐跟随云法禅师在每层都稍作停留,洛出水一并跟着,却一心只想登上第七层俯视浩瀚大江,到第六层时云法禅师有意延长交谈时间。洛出水极为不耐,忍着性子走到檐下,俯瞰长江,但见黑绿色的江水似流不流,发出低涌之声。 高处风盛,佛图似有微微摇晃之势,洛出水却不在意,只听着檐下风铃泠泠响动,心中忽生感慨,想念一些人,暗道,“师父,不知能不能见到你。” 洛出水这样想着,突然低声念道,“生公说法台犹在,陆羽煎茶井不存。唤起幽人无限意,塔铃独语到黄昏。” 三千桐听到,走近几步问道,“花…呃,表弟,你…” 洛出水察觉三千桐迫近,转身截道,“没什么,我先上去,你们在这里玩吧!” 三千桐看着洛出水跑上第七层,不作任何阻拦。 时机正好,云法禅师即道,“玉琴公子,小檀越所见红光乃是血光,小檀越慧根虽好,却有血劫在身,你待时时留意,阿弥陀佛。” 三千桐虽然在杭州闹市感受到洛出水身上突然散出的杀气,却不料如此严重,闻言愕然不已,忙道,“禅师,你可有化解之法?” 云法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三千桐不甘心,“晚辈愚钝,还请禅师指点一二。” 云法禅师道,“其势出,则奔若洪流,疏而不堵。” 三千桐道,“晚辈早前已略有察觉,带她出来寻求解法,入各佛寺耳濡目染,疏导杀气,此一法也。余者如杀气何时起,晚辈全然不知,禅师是否分明?” 云法禅师道,“遇事则发。玉琴公子敏慧,行在左右,不离寸步,届时必有应对之法。老僧告诫一点:自然以对,不可刻意规避,积年累月,一旦而发,势不可挡。” 三千桐恭敬道,“谨遵禅师教诲。” 洛出水在第七层久久不见云法禅师和三千桐二人上来,跑下来道,“你们已不打算上去了么?既然都上来了,非要这么扫兴?” 三千桐微微笑道,“一起上去吧。表弟,你这么急着引领,上面风景很好罢?” 洛出水哈哈笑道,“当然了,你没听说过么,‘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快点,再迟一步,连渔火也要熄了!” 洛出水情到兴处,言罢即拉着三千桐跑上最高层。 云法禅师落在后头,温和一笑,看穿洛出水本是女儿身,便不再登楼。 七层塔上,洛出水指着江上稀稀疏疏的渔火,扭头笑道,“你看,那些渔火一照,水面波光粼粼,好像天上银河落在了地上,我在杭州可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三千桐俯瞰下去,点点头道,“别有一番极致之美。” 洛出水得到认同,嘻嘻一笑,又扭过头去,静静注望长江夜景。 两人一时无话。 云法禅师邀请客人夜登宝塔,心愿已了,待及下塔,却偶得一喜。三千桐因在塔中眺望江水渔火有感,连夜谱就《云水禅音》一首,赠予云法禅师。 翌日清晨,三千桐与洛出水同眠而起,洛出水脸上稍有歉意,“妙音,让你在地上睡了一宿,真是过意不去。” 三千桐笑道,“不碍事,我向来青衣寒酸,早已习惯了。” 洛出水闻言忽恼,“哦,原来你让我睡床上是习惯使然,没别的意思啊?” 三千桐道,“还须什么意思?” 洛出水眉头一皱,哼了一声。 三千桐又道,“我们动作快些,洗漱之后就要启程,入天柱山一游。” 洛出水正有郁气,大声道,“天柱山有什么好玩的,我不去!” 三千桐不急不缓道,“此处叫永昌禅寺,又名万佛寺,寺中振风宝塔自古有‘万里长江第一塔’的美誉,其实不止振风宝塔,禅寺全称护国永昌禅寺,你应知道大将军和佐帅乃是圣上御笔亲封的护国双柱…” 洛出水不待三千桐说完即抢道,“那又怎样?这根天柱山有几条鱼的关系?” 三千桐哑然失笑,继续道,“护国之柱,亦可称天下砥柱,亦即天柱,如此一来,这跟天柱山就远不止有几条鱼的关系,而是大江长河里所有鱼的关系了。” 洛出水猛然被逗笑,“我听你扯吧!” 三千桐为此抱拳作揖道,“多谢花妖。” 洛出水撇开头道,“你少得意。” 三千桐笑而不语,埋首整顿行李。 洛出水虽说心中有气,但拌嘴归拌嘴,毕竟依着三千桐的安排,在寺中吃了斋饭,辞别云法禅师和寺中僧众,径向天柱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