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画戟银龙
清夜朗月。 鬼域中军帐后的演武场传出阵阵铁兵之鸣,只见月下一人单衣披发,手中挥舞着一杆银亮长枪,细看来,不正是鬼域神兵新晚银龙? 都杰尔赤继承王兄都杰尔沁的新晚银龙枪和银龙枪法,一身本领,率领新晚将士东征西讨,入敌阵取敌将首级直如探囊取物。一统鬼域之时,都杰尔赤二十有二,真正少年英雄,勇俊霸王,负有鬼域银龙之号。 都杰尔赤却毫无快感,唯有满腔仇恨。五年以来,都杰尔赤无时无刻不想着枪挑柳籍并赵询,以血祭父兄亡魂。只听得“噗”地一声,都杰尔赤一枪刺穿木桩,抽枪并扫,又拦腰截断一根木桩,枪头抡过一圈,顺势一戳,将那木桩上截洞穿,干脆利落! 都杰尔赤目中滢滢含悲,死死盯着半空中的半截木桩—— 明日一战,必无往而不利! “笃!” 一声闷响,是长枪带着半截木桩打落在地发出的响声。 都杰尔赤也不知为何,臂力忽然一泻,任着那声闷响在耳际环绕,仰天怅望,一股落寞孤寂之感,如月光倾泻,无法规避。 “柳籍!柳籍!你为何偏偏要来害我父兄?你教本王如何饶得了你!” “王上。” 一声“王上”,将都杰尔赤从落寞中拉回。 都杰尔赤回头一看,来人是尊那木,便道,“尊那木将军,你怎么来了?” 尊那木回道,“来看看王上。” 都杰尔赤收回新晚银龙枪,“回去歇息吧,明日待战。” 尊那木回了一个“是”字,却并未离开,都杰尔赤看着毕恭毕敬的尊那木,忽然一叹,尊那木一奇,询问缘故。 都杰尔赤道,“尊那木将军,你跟随本王东征西讨,一向任凭差遣,绝无二话,但本王知道你心中有话,你且直说,本王愿意一听。” 都杰尔沁战死当日,尊那木跟随左右,都穆龙察劝告都杰尔赤不可侵犯中原,尊那木亦在一旁,前前后后之事,经过多年思索,尊那木心中已有想法,奈何都杰尔赤一心复仇,尊那木不敢多言,此时闻都杰尔赤“愿意”之语,道,“王上,柳籍诚然可恨,然而其为三军统帅,深谙兵道,末将恳请王上多加防范。” 即战之际,尊那木心知尽心备战,方为本分,不想多言它事。 都杰尔赤笑道,“本王只许胜,不许败。扎营于广土,一旦败退,其势则如山倒,即为此故,本王才安排你领十万兵力坐镇后方。” 尊那木正是为此而来,“末将愿往杀敌!” 都杰尔赤一摆手,“坐镇后方,非小辈之功。” “这……”尊那木纵然不甘,也只得道,“是。” 都杰尔赤轻轻一笑,又道,“有尊那木将军坐镇身后,本王无所顾虑。” · 翌日血战,鬼域将帅聚神,无独有偶,在西壤军中,柳籍素衣画戟,对月挥舞,却无声无息,唯有画戟嗡吟,似在为主人倾诉。 一套戟法下来,一直伫立一旁观看的龙秋蝉拍手笑道,“大将军,这几杆下去,定要叫那鬼小子明白如何才是后辈该有的模样,哈哈哈!” 柳籍收回画戟,看了龙秋蝉一眼道,“秋蝉,都杰尔赤是年轻后辈,也是鬼域之主,你身为中原名将,不可口舌造次。” 龙秋蝉闻言抱拳一拜,豪气冲天道,“大将军说的是!末将虽然是一介武夫,但自从跟了大将军之后,嘿嘿,”龙秋蝉语气倏变,整个人瞬间活灵活现起来,“须得做到话不粗鲁,举止有名将之风呐!” 柳籍早就料到龙秋蝉狗改不了****,并无一丝讶异,看了看龙秋蝉,挥挥手道,“你下去吧,站在这里,太碍眼了。” 龙秋蝉朗声应道,“好叻,末将遵命的便是。”快步退下,很快传来呼声,“佐帅,佐帅啊,大将军又嫌弃你家爱将了!” · 清晨。 曦光,露水寒气。 西壤城头,纛旗鼓振,风萧萧兮。 鬼域兵马列阵阔野,琴楼上白布遮掩,看不见内中是否有琴师,都杰尔赤一双鹰眼逼视西壤城头,亦不见有琴师备战,冷冷一笑,即传令先锋攻城,顿时鼓声牛角大振,鬼域先锋将士喊杀声震天,涌向西壤城墙。 不一时,刀戈剑戟相击之声,利器入rou聒心之声,死伤将士哀叫之声,混杂着一道传入三千桐耳里,三千桐顿时眉头一皱。 赵询见状部署道,“都杰尔赤必在午后才会让师商拨弦扰神,三千桐,你还有四个时辰调制入阵情绪。” 虽只有数日相处,赵询已深知三千桐心性,担心比战之日,见鬼域将士败退惨亡,三千桐恐会不忍,然两军交战,气在一时,一点马虎不得,因而战之日,赵询有意带三千桐前往城楼下观战,一则身临其境,知战之难,二则直视守城将士伤亡,知战之残。 三千桐领会赵询心意,起身轻声道,“佐帅,晚辈虽未曾亲历战争,却曾目睹过死亡,皆爱恨嗔痴之罪也,晚辈之琴音,即为断此罪而发,望佐帅勿为晚辈多忧。” 赵询闻言欣然道,“你有此大愿,我便无虑了。” 三千桐告辞道,“晚辈回去看看霜钟。” 赵询道,“去吧。” · 洛出水见三千桐回来,问道,“妙音,佐帅叫你去做什么呀?” 三千桐淡淡笑道,“无甚,熟悉战场而已。”答了这句,转又询问秦叶医,“八医师,霜钟恢复得怎样了?” 秦叶医道,“很好。” 三千桐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坐到公子霜钟旁边,默默呆了两个时辰。尔后有人来请秦叶医,秦叶医便拿了药箱,告辞离开。 洛出水早已憋得心慌,见秦叶医离开,即道,“妙音,你什么时候上阵啊?还有,你有几分把握?” 三千桐道,“自从师父传授我入梦剑式,我的内力就与日俱增,虽然剑法进步不大,但洛神音大成,大……咳,师商年老,又经数番恶战,消耗定然不少,我以逸待劳,何愁不胜?只怕他承受不住,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洛出水闻言恨道,“为虎作伥,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妙音,我跟你说啊,打架就得一鼓作气,千万不要留情,不然苦的是护疆将士!” 三千桐心知再言,又要惹动洛出水体内杀气,并无益处,便道,“你放心,我会一鼓作气。只是我出阵时候,你须好生照顾霜钟。” 洛出水岂会答应,忙道,“公子公子有小神医照顾了!” 三千桐解释道,“花妖,你轻功虽好,但城头危险重重,我答应要护你安全无虞,怎可让你涉险?你要听……” “听你个头!”洛出水不忿道,“危险重重,你不也去了?跟你说吧,城头的琴楼我早就去看过了,很高,箭矢射到时早已没劲了,若有强弩射来,我正好为你拨档,免得你分神,出了差错,你说是不是?” 三千桐苦笑一声,妥协道,“是,多谢花妖关心。不过你得答应我,必须戴上护额,穿上甲胄,不可任性。” 洛出水只要能跟着上琴楼,其余不论,三千桐所有要求,她似听非听,嘻嘻笑着,一概满口答应。三千桐又道,“不多时我便要去沐浴更衣,准备上阵。”洛出水道,“我也去,顺便找小龙叔要副甲胄换上!”忽又道,“妙音,你要穿什么衣服?” 三千桐闻言看向卧在床上之人,没有回话,洛出水却已了然,待秦叶医回来,两人便去沐浴更衣,按下不表。 洛出水一身戎装,竟有说不出的飒爽,三千桐换上公子霜钟所赠琴衣,蚁裳盘发,超尘脱俗,令人不敢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