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风遗音
听说洛出水身上杀劫已解,三千桐喜不自禁,口中直念着“太好了”三字,似乎毕生只学到了这仨字一般。 洛出水想到此是三千桐用命换来的,倒没什么欢喜,却忽地一恍,质问道,“看到鬼,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明明躲在一旁,怎么不出手阻止我?” 当时洛出水冲着王彪刺去,玉临风欲出手化解时,看到三千桐情急挡剑,这才收手,此时被洛出水质问,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三千桐却笑道,“小水,你又胡闹了。方才临风已说得明明白白,要化解杀劫,非得刺我一剑不可,临风及时现身救治,才不乱天机。” 洛出水气道,“如果真刺死了你,教我怎么办?” 三千桐脱口道,“我还要回去,怎么敢死?” 洛出水闻言“咦”了一声,奇道,“回去?那现在是要怎样?” 三千桐其时已知被王文君设计,王彪那句“好好保重”,他也听出弦外之音,但他固不能说此时不便折路往东,以免洛出水缠问,若让洛出水知情,必是又生事端,而他自己呢,既不清楚京中局势,也不想贸然回京,打草惊蛇,害得柳籍更甚。 想到柳籍被贬,全因自己愚蠢,三千桐悔恨不已,又想起公子赋牢中相劝之语,三千桐恨不得即刻赶回京师怒斥王文君jian诈,但又深感王文君布局绵密,一时无法。 洛出水问了一句,却见三千桐闷头不语,不由得生气,喂了一声又道,“我问你呢,你发什么呆?” 三千桐回过神来,连忙一笑,道,“咱们既已西行至此,何不去找埙公子一会?埙公子埙上技艺登峰造极,我很想好好会他一会。” 洛出水到底对石流星还有些介怀,但三千桐既说要去,她自然不反对,道,“看在你的面上,就去会他一会,又有何妨。” 四人来到西壤边关,却被拦住去路,守将道,“出西壤至鬼门关百里地界,本乃属鬼域疆界,赤王以此百里地域相让,以示议和之心。大将军虽派兵驻守鬼门关,但通关出行,办理出关手续,悉在西壤城关完成,玉琴公子,请拿出大将军手令,好办手续。” 三千桐闻言暗暗叫苦,因走的急,竟忘了这层,懊恼之余,却见鸟风阕自包袱里拿出一张令牌递给守将道,“军爷,用这个成不?” 守将接过令牌一看,神情倏然恭敬,单膝跪地道,“见将军令如见大将军!”其余守兵见守将下跪呼喊,都知是将军令到了,齐刷刷跪下,同呼一语。 鸟风阕吓了一跳,但见一众将士兀自跪地不起,守将双手捧着将军令头都不敢抬一下,正自疑惑,不知如何因应。 玉临风颖悟非常,笑道,“风阕姑娘,你把将军令收回,叫大伙儿起来罢。” 鸟风阕依言做了,见那守将立起,便道,“军爷,快办手续吧。” 守将乐道,“不须了,尽可出关。姑娘,大将军可好?” 洛出水插话道,“好得很!但是我有个疑问。” 守将笑道,“小姑娘有何指教?” 洛出水道,“出关要大将军手令,但大将军又没有三头六臂,他远在京师,别人该怎么拿到手令出关呢?” 玉临风闻言,但觉有理,想听听守将如何解释,却听那守将笑道,“若要出关,自要到京师找大将军要手令了。” 洛出水即道,“但大将军他……” “不错!”三千桐截住洛出水的话头,引开道,“大将军有各种军机要务缠身,自不能事必躬亲,手令由下属将官代发。” 守将笑道,“玉琴公子说得对。” 出了城关,洛出水好奇鸟风阕怎会有将军令,其他人同感好奇,鸟风阕道出原委,原是李孤冰转交给她的。鸟风阕道,“大将军本是让小郎将令牌转交给玉琴公子的,但小郎说他多有不便之处,特来转交于我。我问他,大将军可有说令牌用在何处?小郎说,大哥必有他的考量,说罢便离开了。” 三千桐心道,“大将军能想到此着,看来已有对策。”三千桐大感放心,但他不知柳籍当时所思,不过助他逃出西壤,暂避仇敌,哪里是想到王文君有什么阴谋。 玉临风将人送出城关,告辞而去。 三千桐意会,洛出水却不知,十分舍不得,拉住玉临风不许走,“看到鬼,你又搞什么神秘啦?既然都出来了,怎不多瞧瞧异域风光?你若进城,再想出来就麻烦了!” 玉临风却笑道,“这小小城墙,还难不倒玉笛飞刀。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陪。小丫头,往后凡事自顾,可不能马虎大意。” 三千桐从旁劝慰,洛出水留人不住,放了手,道,“你真要走?” 玉临风瞧见洛出水眼神有异,不由一愕,随即一笑,边走边唱道,“至人无梦,但九十九峰到廿七,岂为至哉?都道富可敌国天下翁,扯了面皮,挣个千儿八百,何足为乐?落魄子弟,三日十文尚可付,逍遥活。”洛出水在玉临风身后叫道,“逍遥逍遥,你去跟那老道逍遥去吧!” · 鸟风阕自到西壤,一直神情恍恍,此时在关外,只盘桓不走,积蓄了好久,才开口询问有关公子霜钟之事。三千桐看了看鸟风阕,又看看洛出水,心中奇怪,他只道洛出水会抢着陈说,不料洛出水却是低眉不语,伤心之状,难以掩饰。三千桐暗叹一声,心想小水对霜钟感情极深,何况毕竟是女孩儿,终究不能说放下便放下,想及此,不由得又叹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便将事情挑轻了说,比如公子霜钟嘱托将太古遗音送给赵询,彼时哽咽不能语,三千桐便没有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 三千桐却是清清楚楚的,一股说不出的遗憾油然而生,堵塞喉咙,良久说不出话来。待缓和一阵,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胸怀。他想起怀中的,本想拿出来给鸟风阕一览,转念一想:风阕睹物思人,必然承受不住悲痛。如此即打消了念头,只在胸口抚了抚,掩饰过去。 三千桐见二姝哀状,本想说一句“霜钟不爱看咱们悲戚”,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忽地不盛其悲,轻轻道,“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