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身冷落
王彪向来喜欢这个直肠子又无城府的朋友,笑道,“现在的人记性都不好,咱们先回去报个平安,让那些传言见鬼去罢!” 直奔百岁门。 王夫人听说儿子安然回返,喜不自禁,出来就抱住王彪哀哭,王彪温言劝下,禀明追查始末,王夫人得知真相大白,而公子已亡,又念及王文君败落,王家之脸面,怨道,“文君向来敏慧,怎么胡来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笨了呢?”说不得,放声悲哭。 王彪又加劝慰,雷奔和东方聪也在一旁帮腔,王夫人好歹收拾了一下情绪,抽抽噎噎的,唉声叹气不绝。 王彪道,“母亲,二哥乃人中龙凤,非凡人也,所思所虑,非我等能及。此案震动朝野,相府和百岁门却能安然,足见二哥……嗨,不提这罢!现下事情还未完全分明,孩儿入城时听说又有巨蟒之灾……” 王夫人在门中还未收到讯息,只听说外面很乱,待王彪说了,才知竟又生变,惶然问道,“那是被吃了?还是救了?” “这个却不知。”王彪道,“孩儿听说小郎跟着追去了,正要去尚书府问明情况。” 提到尚书府,王夫人叹道,“彪儿,你还不知罢,尚书夫人早前几日去了,你们登门时可要知晓礼数。” 闻此一言,王彪三人皆自一惊,“啊”一声道,“怎会?” 王夫人想着近来连连发生之事,摇摇头,淡淡道,“世事无常也。” 王彪将王夫人送回房里歇下,自出来与雷奔和东方聪商议,“这段时间竟发生如此多的事,我看咱们还是先打听清楚情况,再到尚书府拜会。” 东方聪应道,“不错,这中间有何矛盾冲突,不可不知。” 商议罢,三人分头做事,按下不谈。 · 回头再说郗道遇率众人离山,回朝后已夜了。郗道遇精神不佳,下旨发落了王文君事及抚恤灾民事宜,挥挥手道,“各就各部,都退下罢。” 朝散。 柳籍和李孤冰也拜辞而出。 郗道遇望着玉龙殿掌起的灯火,似有所感,心中却空空如也。退出朝堂,柳籍与李孤冰偕行,一路无话,分别时,柳籍忽然问道,“孤冰,你也要走了么?” 李孤冰闻言一愕,道,“大哥,二哥已经……” 柳籍拦住道,“孤冰,不必说了。” 李孤冰想想觉得也是,正要别过,忽然一个激灵,“大哥怎么不同我回府了?”想到了就要说,却只说出“大哥你”却又打住,心下恍然道,“大哥既都猜到了,自然……” “大哥,请恕孤冰……” “是大哥的错,你快走吧。” 李孤冰别去。 柳籍背负双手,望着李孤冰在夜色里渐行渐远,兀自钉立不动。洛阳城的寒风扫地而来,灰叶飘飘,从柳籍身遭划过,无所依归。 事情很快就来了。柳籍收到消息,只叹了一声。龙秋蝉却坐不住,在他心中,王文君是咎由自取,还能怪怨别人么? 龙秋蝉生气,十分生气,直叨叨,“小郎是什么人,王文君又做了什么,小郎岂会私自放走王文君呢?那些人脑子不是有病?” 柳籍终于道,“那么你要去请小神医来么?” 龙秋蝉登时被噎住。 柳籍又道,“孤冰自能理会,你别去添乱。” 龙秋蝉似乎听出什么来了,“哦”了一声,征求道,“我瞧瞧总成罢?” 柳籍没说不成。 那日郗道遇立碑封言,群臣无话,心里却或多或少怀疑李孤冰私下放走了王文君,毕竟死不见尸,想牢sao几句,却是不敢,偷偷抱怨也不敢,要防隔墙有耳。 但有人不怕,当有人把话传出去,受灾百姓中间就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了,那些在蟒灾中变得一无所有的人,必然是带头鸣不平的。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并非生来一无所有,却是被无情剥夺了所有——亲眷、家财。 如果生来一无所有,只有一条命的人,他们会害怕失去唯一的东西,而这唯一的东西能让他争取到所有——亲眷,家财,……所以这样的人不会带头呐喊。 而如前者,他剩下一条命,就是要喊出声来的,他不怕再失去这一样东西。 但有着一条命,还可以争取到所有,不是吗? 是。 但有些东西毕竟是失去了。 而且令你痛彻心扉,永远裂开伤口。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尚书府外讨要公道。 李孤冰是痛苦的,他为了一个目的,重新撕裂灾民心头的创伤。在多日来的煎熬里,他渐渐体会到王文君的不自由与痛苦。 王彪和雷奔及东方聪才大概打听清楚王文君之事和李孤冰之间的牵系,正打算上尚书府问个明明白白,却听说尚书府遇到灾民围堵,当真不知所措。 王彪问东方聪,“小郎会不会那样做?” 东方聪觉得多日来的打听简直没有任何价值,茫然道,“不知。” 雷奔却道,“小郎多情,难说。” 王彪又问道,“咱们如何区处?” 东方聪道,“静观其变罢。” 但有一个人绝不会静观其变。 林拂知道误会了李孤冰,但仍不肯相见,呆在相府和王依相依度日。相府要封,下人都遣散各去,时下冷清不堪。 林拂不肯见李孤冰,是为了让李孤冰不受闲话。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灾民围攻尚书府,声讨李孤冰故意放走王文君,其中就有一个原因是顾念“与林拂之情”。 林拂不认为是如此。 尚书府外,集结的人群听说林拂来了,都调转身子,果见林拂徐步缓缓走近,众人停止聒噪,齐齐让开一条道来。 林拂走上石阶,转身望着阶下人群,冷眼低视,“小郎斩杀巨蟒,可是事实?小郎放走王文君,可是尔等亲见?” 人群哑然不语。 林拂即又接道,“斩杀巨蟒,可算除害?道听途说,无的放矢,以莫须有之事讨伐仁义之人,能可教九泉下人安息?”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 忽有人道,“让小郎自己出来说,如果问心无愧,躲着作甚?教一个妇人抛头露脸强自辩解,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