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战鼓惊十万冥军
那根枝条安静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移动过。姬凌烟壮着胆子走到树根旁边，望着这颗大树，枝叶随风摆动，看不出任何异常。 俯下身拾起了这个枝条，在手中摆弄着，发现方才抽打时伸缩自如的枝条，到了自己手中却变成一根坚硬的木棍，任凭他怎么弯曲都是那样直挺着。姬凌烟想双手用力将其折断，谁料失尽千般气力，这木条好像铜铸了一般不损分毫。 姬凌烟将其调转了一下，右手握住枝条底端较粗的部分，对着周围轻轻挥舞着，倒真像长街之上孩童们玩耍的木剑。 与其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干等着，倒不如按照剑谱上的姿势比划比划，说不定强壮个筋骨什么的，也好撑到自己找到出口的那一天。姬凌烟这样想着，手中拿着枝条便根据那本书中所画的小人照做起来。 剑谱中画的简单，可真按着比划，却不是轻易的事。姬凌烟没有武功底子，甚至都不能扎稳一个马步，直接上来练习这不明不白的剑法，着实困难。姬凌烟用手比划着，四肢在林中挥舞，感觉身体每一处都是酸痛的。可他天生聪颖，只看过几次便把前几个招式记在脑海之中。姬凌烟努力让脑海中的画面连贯起来，全身随之舞动，像是宫中舞女常有的动作，倒觉得有些意思。 如此这般地折腾了许久，姬凌烟感觉四周的日光逐渐稀了。再抬头望去时，已经不见了太阳，几颗辰星在并没有完全黑暗的天色中时隐时现。虽不知这地方到底什么来头，总之有了昼夜，自己也省了费力气搭棚子，直接睡在林中也是好的。 在这座类似高山的海岛上已有数日，未曾见什么飞禽走兽之类，海风并不是很强，睡在这里倒也踏实。 只不过这本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剑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看样子岛中必有人烟，若是前朝遗民，死后应有尸骨或是墓碑，然而这些都未曾见到。如此看来，他们肯定是出离了海岛，回到自己的乡土去了。 想法太过简单，但姬凌烟宁可这样去考虑。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才觉得全身干涩酸痛，许是动了一下午身子骨所致。此时已是月明星稀，顺着林中平地上不太大的开口向天空看去，浩渺苍穹如同一席泼墨湮湿了的画卷。视野太小，只能看到一丝月牙透露出来，姬凌烟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若不是静夜无人的环境，姬凌烟也不会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思念帝台。皇城中的一叶一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若禾嫣所言属实，这时候琉璃国的军队一定已经杀进了城池。单凭大晋国这些rou眼凡胎，看不到他们，抵不过他们，岂不是要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姬凌烟蓦地坐了起来。倘若真是自己想到的这样，有朝一日就算回到了家乡，必然已是一片狼藉，被异军统治，民不聊生。姬凌烟眼角一热，guntang的泪水顺着面颊两侧滴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多年以来，不管自己遇到什么样的难处，都不至于像一个弱女子一般梨花带雨。如今终于懂了，自己在宫中长大，又尊处皇太子之位。无甚变故的话，老皇帝百年过后，自己便是大晋国纵横八千里的王者。从小到大，除了父皇，再没有任何人敢逆着自己行事，敢对自己不谦不敬。锦衣玉食的奢靡，自己受用了二十年，有什么让自己难过的事？直到自己心中清楚快要失去一切的时候，才真真足以伤心落泪。 姬凌烟决心要尽快离开这里，至少可以和自己心爱之人，尊崇之人，患难享福之人在一起，纵有火海刀山，也不愿在这里孤独终老。 鸠婆琉璃国的战书果然到了。 此刻离帝台城仅十里之遥，青光乍现，浩荡冥兵显现出来，足有十万。这些异人在城外候着，不进不退。守城的将士起初不知道这些青光生起的地方是为何物，直到一日清晨，晋灵帝在自己龙塌边上发现了散发异香光闪夺目的琉璃国战书。 皇城重兵把守，奈何不了一个琉璃国的信使。更令人惊异的是，琉璃国远在南海蛮荒大陆，大军压到时，竟没有惊动大晋国南方各省县，真好像从天而降般临近帝台。 晋灵帝明白自己当初错怪了姬凌烟，拱极殿大寻一番，才知道姬凌烟失踪已达十日之久。竹心候在一边，看着拱极殿书房内垂首不语的晋灵帝，苍老的面孔，斑白的鬓角，似乎一夜之间便从老当益壮成了老态龙钟。 “太子和你提起过？”晋灵帝从咽喉深处发出一丝虚弱的言语。 竹心点点头，并没有对皇帝施礼回话。这并不合规矩，晋灵帝并不在意，如今可谓国难当头，岂有心思考虑其他。 “他走的时候，当真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里吗？”晋灵帝抬起头望着竹心的眼睛，显然是要竹心对她说实话。 “父皇，”竹心心知晋灵帝误解了自己，“太子他，他并不是出走。那日清晨便不见殿下身影。儿臣命宫娥佣仆将拱极殿找遍了也未曾发现。” 晋灵帝不在过问，心中涌过一丝悔意。实不该过于计较太子的言行，误了这国家大事。但转念一想，这鸠婆琉璃国并非凡类，即使早有准备，也未必能抵挡多久。琉璃国战书中用中原文字写的明白，这一次不要别的，只要大晋的江山美人。 江山美人，晋灵帝苦笑。要这天下，明说足以，何必牵扯儿女情长。大晋国江山到手，何患没有美人相伴？ “竹心，”晋灵帝站起身来，“在这里好生休养。” 竹心懂得晋灵帝的意思，他是让自己不要离开拱极殿。晋灵帝知道竹心的脾气，又见识过她的一身武艺，国有危难之际，竹心必会效仿前朝那杨门女将，披挂上阵。晋灵帝虽然老了，却不至于愚痴，纵使千军难挡汹汹敌势，也不会让当朝太子妃跨马出征。至少要对姬凌烟有个交待，虽然不知道他现下何处。 琉璃国军队也是奇异，战书递交之后便不再前进，在城外十里隐匿了下来。似乎很懂得中原的规矩，不等到大晋国军马上前叫阵，自己也不会出战。 大晋国密谴探子出城观瞧多次，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出乎意料的消息。那些冥兵一到夜晚便隐没起来，守城将士毛骨悚然，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这些异人袭来。然而到了早上，却发现敌军仍然驻守在远处，没有向前挪动半步，更没有趁着夜晚隐匿之际偷袭城池。 晋灵帝正在派遣皇城所有将士迎战。这一战凶多吉少，他自然心知肚明。可琉璃蛮人性情古怪，若不迎战，谁知他们是否会下令屠城，那时节，遭殃的便是帝台千万百姓。 仅一日之内，晋灵帝便将众将士部署在帝台城所有城门门口，又挑了几名功夫深厚的大将主阵，准备三日之后出城迎敌。待将令布完，已是深夜。晋灵帝坐在含麟殿的龙椅上休息，秦公公站在皇帝身边，轻声叹息。 “怎么？”晋灵帝听到秦公公叹气，转过身子问道。 “老奴该死！”秦公公忙跪倒在地，晋灵帝起身将他搀起。看着秦公公同样苍老的面孔，晋灵帝心中也起了波澜。 “秦公公，你跟了朕多少年了？”晋灵帝做回到龙椅上。 秦公公仔细想了想，满脸愧疚地说，“回陛下，老奴年老愚钝，已经不清有多少年了。还望陛下恕罪。” 其实，连晋灵帝也不大记得了。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秦公公便一直跟着自己。那时候自己仍是乳臭未干的孩子，而秦公公也是刚入宫不久，被先皇派来服侍自己。粗略地算算，也该有四十年了。 自古道，人过七十古来稀。现在看来，自己怕是活不到那么久了。 耳畔想起熟悉的脚步声，晋灵帝抬眼一看，先是一番惊喜，当看到来者是煊王姬凌云时，不禁有些惆怅。 “云儿，又有何事？”晋灵帝故意加了个“又”字。 姬凌云并不十分在意，走到晋灵帝书案前，深施一礼，道：“父皇，儿臣愿做主帅，出城灭敌！” 晋灵帝和秦公公皆是一惊。这姬凌云是会些武功，却还未到了足够在两军阵前策马武刀枪的能耐。晋灵帝不解为什么他会如此主动地要挂头帅。 “父皇，如今国土危在旦夕，孩儿岂敢坐视不管苟且偷生？”姬凌云显然看出了父皇的不信任，于是坚定了语气说道。只是这些豪言壮语，从他的嘴边说出，便会觉得十分滑稽。若不是心情沉重，晋灵帝险些要笑出声来。 “云儿，挂帅出征可不是儿戏。”晋灵帝连连摇头，却不想说太过言重的话伤了姬凌云，“朕朝中有良将八名，皆是跨马即可安定天下之辈。此次由他们亲征，朕尚且不安，更何况……” 姬凌云跪倒在地，做的十分诚恳的样子，道：“回父皇，孩儿无用，但却想亲自出征试试，为父皇解忧。” 晋灵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姬凌云平日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怎么会突然间懂了这么些事理。他额头稍稍一斜，用余光看了一眼秦公公，秦公公默然不语，也没有什么表情。 “好吧。”晋灵帝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朕要给你派遣左右护将协同你出征。” 姬凌云忙谢过皇帝，心中窃喜，眼角划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