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无忧
“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只怕都死了！” 时值深秋，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昔日繁华的雁城已然被付之一炬。季无忧静立街头，入眼的情形令他不寒而栗，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久久难以平复。 他虽然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乞丐，却从来都不是个胆小的人，在雁城里头，谁要是敢骂他，他一定会骂回去，谁要是敢打他，他就打回去，当然，一旦打不过，他就跑…… 可这次，他是真的怕了，惧怕到全身都发着抖。 夏国军队已然撤退！月光洒在街上，血腥味弥漫在空中，一片肃杀景象。 干涸的血浸透大地，在月色下闪着妖艳的光芒，数不清的无头尸身被大火烧成了焦炭，砍下的狰狞的人头被砌成一堆，足足有数层楼那么高，早已分不清本来面目。 季无忧之前不是没有见过死人，饿死的，打死的，病死的……他都有见过。但今次这样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他以前只在茶肆里听说书先生讲过而已。亲眼所见之下，才知道是那么那么的瘆人心慌，就算是那十八层地狱，定然也惨不过此情此景！ 城中静悄悄的，季无忧不敢再看下去，他哆哆嗦嗦的快步朝着城门口跑去，只想尽快的逃离这人间地狱。 昔日王财主家的辉煌大院，早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书院，酒肆，青楼俱都不复存在了…… 犹记得夏国的军队刚刚包围雁城的时候，季无忧的心底还隐隐有些期盼的，他仿佛看见了城破后，所有欺负嘲笑过他的人终于都将遭到报应…… 但此时，他连王财主那放狗咬过自己的混蛋儿子都不恨了，那扇过他耳光的恶霸唐老大，三番两次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大乞丐王小五……都不再是那么的令人憎恶了。 往事历历在目，其实城中有许多人待他还是很不错的——青楼的几个jiejie给他买过烧鸡，酒肆的小二哥还送过他旧衣服…… 想着想着，他的鼻子开始发酸，一种极度悲凉的情绪突然自心中涌起，泪珠不由自主的从眼中滑落，季无忧才惊觉，他可是发过誓，绝不再流泪的！ 故土的饥荒****，父母的永别，幼年时期的颠沛流离……他受过太多的苦难，早就明白，流泪是绝不能战胜苦难的，相反，那只会使人变得更加弱小！ 季无忧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不管怎样，至少他还活着！ 这还多亏了他之前无意中在城西的一座废弃庄园发现的，一个极其隐秘的地窖。他曾一直计划着某天有难时，将之用做避风之所，这一次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七天前的下午，雁城被破，穷凶极恶的夏国士卒像豺狼一般凶狠的屠杀劫掠着城中百姓时，季无忧趁乱躲到了那个地窖之中，靠着少许净水食物，以及强烈的求生意志，这才撑到今天。 这七天，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煎熬的日子！ 其间，地窖中的他几乎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孤独，恐惧频频袭来，城中的惨叫声不时透过地面传入耳中，若非他自小便经历过诸多磨难，早已将幼小的心灵锻炼得十分坚强，他只怕早就疯掉了. 他每天都握着脖子上的护身符祈祷，希望老天爷能派神仙来搭救自己，然而并没起作用。 直到大街上已然两天没有了动静时，他这才大着胆子出了地窖…… 一见到夏国军队那惨绝人寰的屠城行径后，季无忧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雁城，这座他呆了两年的，寄予了深厚感情的城市。 乌云遮住了明月，伸手难见五指，街上静悄悄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吗？那些天杀的强盗们！！！ 季无忧强忍心中的痛楚，眼角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突兀的，一个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中。几乎同时间，一团强光从天而降，刺人眼球。 光芒隐去，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跟前，漆黑中看不清面容。 季无忧条件反射般的退后了好几步，惊慌失措道，“你……你是谁？”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月亮从乌云中探出了头，光芒洒照地面，那人影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长袍男子。 “季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季无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名男子！ 这还得从夏国军队进攻雁城前不久的一天说起…… 那天，季无忧同时和两个年纪稍大的乞丐打了起来，他虽然非常悍勇，可一则是年轻力弱，二则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打了个头破血流。 正当他准备逃之夭夭时，这名青年男子出现了，帮他斥退了两个对手，并赞叹了他的神勇。 男子剑眉星目，身姿匀称笔挺，风度翩翩，除了说话有点口音，以及腰间挂着个奇怪的银色袋子之外，举手投足间比之雁城所有的公子爷们，可都要潇洒倜傥得多。 难得的是，他竟还懂医术，帮季无忧上药止血把脉等…… 这样的能人，他自然印象深刻。 青年男子还给了他两个大银元宝，那可是他有史以来发过的最大一笔横财。但在告别时，男子并未留下姓名，只说了句有缘再会！ 今次乍逢大乱，季无忧正值六神无主之际，突然间得见到这位于自己有恩的能人，而且看他遁光飞来，威风凛凛，必是神仙无疑！ 季无忧无异于找到靠山，整个人突然间便放松了下来，这段时间所受的凄惨遭遇如潮水一般涌过脑海。 “哇”的一声，他竟然大哭了起来。 那青年男子似乎没有料到，这片刻间，季无忧竟有了这么大反应。他凛然扫视了一下季无忧身后——堆积如山的人头，焦黑的尸身，以及化为灰烬的建筑…… 一声叹息后，他走到季无忧跟前，拍了拍其瘦弱的身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季无忧竟在这一瞬间晕了过去…… 青年男子愣了半响，神情严肃的再次望了望这阴森森的雁城，长叹一声后，他衣袖一挥，卷起昏迷的季无忧，两人化作一道长虹，朝星光点点的天际飞去。 …… 当季无忧醒来时，朝阳已然升起。 “季兄弟，你醒来了？”青年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此时，雁城的杀戮已经远去，季无忧缓了缓神，发现自己正身处巨大的飞剑之上，罡风撞击着飞剑外的蓝色护罩，发出轻微而又尖锐的响声。 望着底下云雾间不住倒退的崇山峻岭，他的心中感慨万千，没有想到自己小小年纪，竟然两次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激动之余，回想起第一次遇到的仙人爷爷给他下过的断言，不禁神色暗淡起来。 那青年男子有些意外，还记得他自己当年得遇仙缘时，那个激动劲，纳头便要拜人为师。可这少年怎和当年的他大不一样？莫不是被屠城的惨剧惊吓过度，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却也有这种可能，毕竟还是个孩子。 青年男子自以为心下了然，又问道，“你饿不饿？” “你要带我去哪里？”季无忧问道，尽管他心中对这青年男子的好感不是丁点半点，但常年的底层流落生涯，还是使他严重的缺乏安全感，不问个明白，又怎能放心？ 青年男子望着其略带戒备的眼神，微笑道，“季兄弟，咱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陈雪松，是五院盟的修士，你叫我陈大哥就好。你想不想拜入我们五院盟学艺？” 季无忧见陈雪松笑得诚恳，心中的戒备起码放松了一半，但听到拜师学艺的话语后，他苦笑道，“陈大哥，我的资质不好的，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陈雪松闻言大吃一惊，这季无忧怎知他自己资质不好？ 前些日子，他在雁城偶遇被人追打的季无忧，一时兴起之下，现身帮其解围，并检查了他的资质，发现其竟然身具灵脉，然却是下品资质。 此等资质就算拜入仙门，若非大智大勇大运之人，终究难有作为。虽然喜其个性，但思虑再三，陈雪松还是离之而去。 不曾想他重经此地时，雁城竟举城已遭屠城大难，而季无忧这少年竟奇迹般得以生还，足见其福缘深厚。怜悯之余，陈雪松这才下定决心要将其带回山门。 可听季无忧话中之意，他竟早就知道自己资质不好，这是何故？这些念头在陈雪松脑海中一闪而过后，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如何得知自己资质不好？” 季无忧神色复杂，默然良久后才道，“因为我之前就遇到过一次仙人了……那仙人爷爷说，以我的资质，若是强行修炼的话，最多只能活五年！” 陈雪松闻言一愣，他入五院盟修炼也有数十载，却从未听过世上有这样的资质，修仙还会短命？ 下意识的，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季无忧遇到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