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8 仇恨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乞拉朋齐的空气释放出不一般的潮湿，看着也没能稀释掉那一点血腥的味道，轻轻地在头顶盘旋飘荡着，洗刷着泥泞。

    “所以，奈尔斯，发生了什么？”缪丽尔静静地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沾着雨水的箭，还有利兰德的早已空空如也的剑鞘，她缓缓地问道。

    舍伍德在一旁笑了起来，像是从她的鼻翼两旁发出来的一样。“小姑娘，你压根儿就不需要问。看看这多明显吧！弓箭，是谁的？奈尔斯。那血又是谁的？闻起来有吸血鬼和兔子的味道。这不必要问，也不必要猜——我听到你们说的，那个吸血鬼，好吧，那个手指女孩，试图偷偷地把你杀掉，好被刮目相看。利兰德发现后，却没下得了手杀她，即使他完全可以做到。奈尔斯却和利兰德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要杀她。那个……弗兰基·莫里森，唔，那只厉害的画眉鸟又带走了那个手指女孩，甚至还对你说了一番稀奇古怪的话。“

    即使他说了那么多，最后还是懊恼地拍了拍手掌，“我说的没错，对吧？利兰德，你还阻止了奈尔斯，好心地把奈尔斯猎来的兔子拿去给那手指女孩充饥。”

    “嗯，舍伍德，你说的都没错。”利兰德面无表情地说道。

    舍伍德抱着头躺在了岩石上，甚至还享受似的舒了几口气，“你要是人类，你要是不姓基尔默，不叫这样一个名字，我发誓你肯定是会受到人人褒赞的，说不定还能出去打着好人的旗号随便唬唬人。但你不是人类——这在我们的世界可是行不通的。哦，你们可真够无趣的，天都开始黑了，我被你们吵得实在没有清醒过来，我得再睡会儿，记得，午夜的时候叫醒我。”

    他任凭从树叶间落下来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满足地舔了舔嘴唇。

    奈尔斯看着他好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什么，他的眼神格外凝重。

    “那女孩已经失败了。她不会回来找我们，但是弗兰基·莫里森，他信誓旦旦地对我们说毫无企图，甚至文质彬彬地向您问好。”似乎准备好后，他才说道。

    “奈尔斯，’试炼‘还剩下不到两天。那女孩杀了我，她的确能得到高贵的身份，但是女王希望我活下来继续做她的玩偶——我不想如她所愿。如果能拥有自己的封地，继承我父亲的爵位，我便可以不再受她的掌控了。我不会再属于康格里夫，也不会住到康格里夫本家去。”

    雨点拍打草地、树叶的声音，不断地回响着，但是缪丽尔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坚决，那么清晰可辨，仿佛有战胜这雨一样的困难的力量似的。

    “大人，您的父亲是舍温伯爵，那场叛乱，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休利特家族的忠诚毫无疑问，您也不能姓休利特。即使那是您的希望，脱离康格里夫的血脉。”

    利兰德在嗜仆协会的时候，就知道这场叛乱——16世纪，伯纳黛特一世继位后，休利特家族叛乱意图谋取王位。利特尔家族显然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康格里夫的利益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康格里夫家族花费了几近两个世纪的时间肃清了休利特家族的每一个吸血鬼——被吸血鬼法院确定全部处以火刑，因为绞刑杀不死他们，女王对反叛者毫不留情，即时他们帮助她登上了王位。

    当时，去年第一次去吸血鬼集市，和布伦特一起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听布伦特说过缪丽尔的父亲的名字，他没立刻联想到这件曾经的叛乱事件。

    “不，奈尔斯。我知道她做了什么。那个女佣后来从莱列克斯城堡消失了，当我问起，那天的另一个年轻的·女佣满脸的害怕与躲避，不停地颤抖，眼里闪烁的泪花清晰可见。后来我终于知道，那个说出了事实的女佣被她处死了，甚至她连把她送去血供工会，给她活下去的希望都十分吝啬。但是，不管她做了什么，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后当我连你们也记不清的时候，也不会忘记这件事。因此，我永远都无法原谅她，”她垂下了眼睛，脸上带着悲哀的神色，像在自言自语般默默地说道，“虽然我如此爱她。”

    利兰德感到内心深深的刺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有根源，也让他回忆起自己的伤痛，伤害缪丽尔大人的她的母亲，残忍地抹杀了自己的父亲的存在，用那个曾经让人羡慕的比阿特丽克斯的名字，杀害了他。甚至连同自己的母亲也一并带走了。所有的吸血鬼，都那么痛恨她。

    那样的一个狠心的吸血鬼，她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利兰德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耻，他从没这么诅咒过谁，即使是在嗜仆协会里狐假虎威的男孩们，还是整日言辞刻薄的寄信的家伙，他从没这么做过。他觉得恐怖极了。

    但是他毫无对策，他不能挽回自己了，他找不到曾经可以大声地叫着“来了”的利兰德了，这一切是他自己为自己写的悲剧剧本，并且永远无法篡改。

    他仿佛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责怪他，责怪他连自己都没能守住。

    他怎么配得上“无畏”二字呢？他怎么配得上做赫柯特·基尔默的儿子呢？

    利兰德感到很迷惑，无情的斥责淹没了他的瞳孔，淹没了他的大脑。

    他看着缪丽尔的身影慢慢踏上了印度榕树桥。那深深的绿色在黑夜里更加明显。缪丽尔轻轻地抚摸着绳索上的青苔，抚摸着它们身上的雨露。她那淡金色的魅力的头发垂下，眼中清波荡漾。淅沥的雨模糊了她的面孔，模糊了一切眼前的事物。但是从没有人在意，它的本质是多么美丽而不可触及的。

    利兰德仿佛看到一个女孩快乐地在树桥上玩耍，树桥下小溪潺潺，榕树叶子在风的轻拂下，活泼地沙沙作响。但是，他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缪丽尔大人不是那样快乐的女孩，她的心里怀有太多沉重的往事与痛苦的秘密。

    大雨也无法冲刷排解她心中深深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