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何去何从
八十年代早期，西方电影在香港的市道不好，许多戏院均转做华语电影。 拥有许多西片戏院的雷建坤，亦希望旗下一些戏院转营华语电影，可惜当时香港电影的市场，都控制在邵氏与嘉禾手上，要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但雷建坤依然成立了一条中文片院线，就是金公主院线，上映一些独立制片的电影。当时金公主院线被称为玻璃线，即一撼即散。 独立制片资金少，只能拍小制作，成绩难与大公司比较。因此，当时香港的三大院线，金公主一直陪居末席，成绩落后很远。 论实力，雷建坤绝不输给卲益夫、周文怀，唯有自行制作电影，金公主才有出头之日，于是雷建坤开始物色有潜质的制片人。 在当时的电影圈，独立制片公司不少，但有好成绩的不多，稍为看得起眼的只有一家叫“奋斗”电影的小公司。 “奋斗”电影公司虽然没有创造过什么票房纪录，制作的影片也并非特别卖座，但胜在平稳。拍过的电影《疯狂大老千》、《咸鱼翻生》，票房均在三、四百万港币之间，在当时已算不错，亦能赚钱。 雷建坤慧眼识英雄，“奋斗”电影公司改组成为新艺城影业公司， 因缘际会，新艺城终于登上电影的历史舞台，屡破香港影坛的票房纪录，领尽风sao，兼且人才辈出，终于扭转了金公主院线在香港影坛成绩排名末尾的形势，甚至逼得卲氏与嘉禾这两个老冤家对头院线共享，联手相抗。 对于如今的金公主而言，新艺城当之无愧，是首席开国功臣；陈永仁的传奇影业不过是新进之臣，竟然敢和他们抢档期，懂不懂得什么叫规矩…… 陈勋琦叹道：“黄百民没有表态，麦佳和史天却是坚决不同意，他们两个的股权最多，所以雷老板也没有办法！”。 陈永仁眉头一皱，春节、暑期、圣诞，是现在香港影坛最好的三个档期；《虎胆龙威》的剧情完全是参照圣诞节而定的，好的档期对电影票房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但事实也不容否认，新艺城才是金公主的宝贝亲儿子，自己确实没资格……不对，是没资历和人家争；论资格的话，今年圣诞新艺城准备的电影应该是高智森的喜剧《圣诞快乐》，水平比《虎胆龙威》差了何止一层。 之前有些想当然了，本以为提前将声势搞大，可以争得先机，没想到光头佬反应这么激烈。 雷建坤没有办法？才怪……无论是金公主还是新艺城，他都是最大的股东，怎么会被麦佳和史天影响决定，自己和新艺城都是给他赚钱的，怎么着都是雷建坤得到的便宜最大，之前肯答应自己恐怕是在敲打日渐浮躁的新艺城。 你妹的……为什么自己不早来几年，那样就有时间积累财富，现在就可以争取卲氏院线了。 可惜了，自己现在拼命赶工也来不及了，院线前期太烧钱，没上亿港币的资本根本没办法运作。 尤其是如今香港影坛日趋旺盛，引人注目，竞争激烈，发展院线的成本只会更高。即便《虎胆龙威》的票房预期良好，到手的资金也恐怕只能建设几家电影院，连锁院线的话，长路漫漫啊！ 雷建坤通过陈勋琦告诉自己，摆明了是想让自己主动送上门去，趁机谋取更大的利益，自己和新艺城都是棋子，雷建坤不过是在为他自己的生意经打如意算盘。 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子偏偏不遂你的愿；想到这里，他对陈勋琦道：“你代我告诉雷老板，这件事我知道了……”。 陈勋琦等了一会，没听到下文，奇怪道：“没了？”。 “就这，没了……”。 “那《虎胆龙威》的上映……”。 陈永仁笑道：“我自有办法，咱们雷老板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吃过晚饭，陈永仁回到公司，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寂静而又空荡，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隔间，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凌晨5点，他看到时间，打了个激灵起身向外面冲了出去。他没有查证什么，一切都不需要，不是因为他自信；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谁知道结果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忽视什么也不能忽视蝴蝶效应的力量。 最重要的，结果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去做的。 …… 成语莲打开门，很是平静地对上陈永仁期待的目光，一语不发，回过头去；陈永仁不明其意，屋里坐下后才发现佳人容颜憔悴，猜想她一定是整晚没睡，于是关切道：“你还好么？”。 成语莲看向陈永仁，神情复杂，“你真得来自未来？”。 陈永仁心里舒了口气，像是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嘴上却没有回答成语莲的问题，反而摇了摇头…… 成语莲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陈永仁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意思？”；成语莲奇怪。 陈永仁道：“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已经多了另一段记忆，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陈永仁也分不清楚，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还是说……真得无意间穿越时空经历了另一段人生。 抑或者，两个不同的时空，在某一个节点相互交错，以至于记忆错乱或者是灵魂交换，种种的可能，都是全人类多年以来，也始终无法解释的问题，即便是身在局中的自己。 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陈永仁到底是不是陈永仁，两个自己，还是两个陈永仁，这些问题他统统想不明白，也没有再去想，因为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发生了就发生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我只是很确定地知道，在我脑海中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里，有你，有后来认识的其他人，有现在的香港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有未来将要发生的，我却不确定的事情，而每发生一件事，我便越发感觉到脑海中多出来那段记忆的真实性！”。 成语莲听过之后，面无表情道：“你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陈永仁笑道：“你的性格虽然无聊，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去做无聊的事情……”。 成语莲神情忧伤，“无聊的性格……是不是我不配拥有爱情？”。 陈永仁想扇自己一个耳瓜子，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该说的么？他笑着劝慰道：“缘分这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你不能拿第一次来衡量一切，何必意气用事，先是找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又去接拍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影，为什么不多一点耐心去等待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低头思考了一下，陈永仁又接着道：“人生就好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哪种。”。 “人生就好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哪种？”成语莲喃喃道。 “我不知道，是否我们每个人都有注定的命运……还是我们的生命中只有偶然，像在风中飘……但我想……也许两者都有吧，也许两者都在同时发生着。可是……决定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选择……”。 成语莲静静地听陈永仁讲完，犹豫着问道：“我想问……在你脑海中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里，发哥以后的三十年是幸福的么？”。 陈永仁微微一怔，回答道：“他事业发展的很好，虽然中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低迷过一段时间，却总能柳暗花明……”。 “感……家庭呢？”。 陈永仁犹豫了一下，道：“他与发嫂夫妻恩爱，虽然直到晚年，膝下也没有儿女相伴，但他也是心境平和，坦然面对，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波折，很是幸福……”。 成语莲点点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蓦地笑了起来，问陈永仁道：“那我呢？”。 “什么？”陈永仁不明其意。 成语莲笑道：“你上次只说了我以后十年的命运，你说自己的记忆有三十年，我退出娱乐圈之后呢？”。 陈永仁呆了一下，干咳两声才回道：“你中了几次**彩，生活无虑，然后一直在内地从事慈善事业……”。 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道出成语莲被娱乐圈鼎鼎大名的“女明星狙击手”蔡媚诗蛊惑，与后者同居了十一年的事情。 成语莲深深地看了陈永仁一眼，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道：“你虽然年纪……你……也算‘久经世故’，针对我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陈永仁小心翼翼的样子，对成语莲道：“卲氏的那部垃圾电影，你推了吧……”。 成语莲点点头…… 陈永仁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表情犹豫了一下，嗟叹道：“其实我真心觉得……你并不适合走娱乐圈这条路！”。 成语莲从小成长在乡下，她没有演员梦，加入娱乐圈是偶然，她只是将演员当做一种生活职业；能成为大明星，是必然，因为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演员可以是成语莲的职业，娱乐圈却不是她的世界；这个圈子实在太过复杂，身在何局，便注定了她所接触的何种人物，娱乐圈实在不是她这样的人所适合生活的世界。 成语莲茫然道：“我十七岁刚刚中学毕业，就在朋友的劝告下，陪她一起进入无线艺员训练班，到现在已经七年，其实这个世界又有哪里是不一样的，做演员，做其他，有区别么？”。 陈永仁想了一下回答道：“你的性格和小龙女一样，超然于世俗之外，但里的人物，所以她可以真正地避世，你却不一样……”。 从一个人出了娘胎之后，他就已经和人类社会脱离不开关系，哪怕是出家人，他们真得出家了？还身在世俗之中，一样和人吃饭，一样离不开社会，他们出了原本的家，却只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家。 我们无法选择脱离社会，却能够分辨人性；苏格拉底说的好，每个人心里都有太阳，只是要让它发光。这个世界总有适合你的角落，只要你肯去寻找…… 成语莲若有所思，蓦地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陈永仁很想知道，成语莲始终没有回应他，后者一夜未眠，一切释然之后便当着陈永仁的面沉沉地睡了过去；陈永仁简单地安置好对方，留了张便条，又往台湾飞去；他相信，成语莲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一定是积极乐观，不会重蹈……记忆中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