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鬼地方,人为财死
这一夜过去,第二天叶易安一切如昨,依旧伴着林子月逍遥于相州胜景美食之中,观其闲适意态,颇有乐不思蜀之意,似乎此番前来相州就是为了携美悠游,除此再无别事。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天,至第六日上午时,叶易安与林子月并肩走进了敕建相州黄云观。 黄云观乃相州第一大观,其在相州的地位与襄州广元观并无区别,道门相州都提点便亲任着本观的监观,对于这等地方,散修已是心中发憷,更不用说魔门徒众了,素来是避之犹唯恐不及的。 眼见叶易安与林子月居然进了黄云观,骆天赐与言如意派来追踪之人脸色都为之一变,但迫于严令也只能咬牙扮作香客跟进去。 入观之后就见叶易安带着林子月逐殿游览,行踪与前几日相比并无异常。随后,两人与一道人言说了几句后,便又到了知客堂中奉茶。 在知客堂坐了约莫两柱香功夫,叶林二人又随着此前那道人向后观行去,追摄的两人远远跟着,却发现越走周围的香客越少,到了后来便只剩寥寥三数人。 正在这时,两个香火道人分别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言及前方已无诸神供奉,亦不再对香客开放。 那魔门徒众仗着自己胡人的身份装傻充愣,指着叶易安与林子月的背影纠缠起来,凭什么他们能进去,我却不行贞观时我天可汗太宗陛下早有视海内诸族如一之圣谕,尔等欲歧视我耶 此人也算有急智,这帽子着实扣的不小。但香火道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言叶林两人给观中添了大笔香油钱,监观有感其诚,乃请于相见,如今两人所去正是本观监观所居之地,非请莫入。 一听此言,那魔门徒众心中暗自叫苦,有前面那位监观镇着,这里他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当下也不敢再纠缠,只能无奈退回去不少。 骆天赐谴来之人也是同样结局,远远退开后两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暗骂叶易安狡诈,并生不祥之兆。 等了一会儿,正在两人焦急不耐时,就见前方小径中走出一道身穿拂拂娇的身影。 看林子月出现,且其神态分明是在等人一般,两人心中一松,舒了一口气。六天以来,两人已习惯了叶易安与林子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状态,见状自然而然的便以为叶易安仍在监观所居之小院中。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却见适才一直在赏玩后观花草的林子月独自一人悠悠向前观走去,至此两人才发现不对,却为时已晚。 问过观中香火道人后才知,监观所居之小院本就有两道门户,所请之客人自然能随意选择去处。 匆忙退出黄云观,心存侥幸的追摄者即刻赶往相州四门。 这两拨追摄者在四处城门外皆有同伴,闻说之后皆言刚才并没有探查到任何丹力波动,哪怕最细微的丹力波动都没有,这就足证适才绝没有修行者以术法的方式出城。 城中人已不见,城外却又没有丝毫丹力波动的探查线索,至此,六天来从未曾脱离视线的叶易安就此不见了踪影。 又急又怒的两人不敢拖延,即刻将此消息回报上去。住在城内最好之客栈最华美房间中的骆天赐闻报,沉吟片刻后淡淡一笑,“叶易安能以如此年纪而得虚相赏识,进而执掌襄州散修界,其人必有过人之处。出了这样的事情过不在薛兄,你实不用自责” 那姓薛之人闻言,面上愧色愈盛,“那现在又当如何” “等”骆天赐端起茶盏姿态雅致的小呷了一口后才道:“盯住我那林师妹,又何愁叶易安不出现静候就是” 城外庄园中,瘦高异貌胡人曲忽多闻报叶易安突然消失,心中顿时咯噔一跳,未与追摄之人说什么,起身便去寻言如意。 言如意依旧在那堆积如山的联排库房中检视购回的龙骨,听到急急而来的曲忽多的通报后,眉头一扬,表情异常复杂的叹息了一句,“曲忽多,那场搏戏你输了” 闻言,曲忽多却是不服,“还没看到木萨所要的东西,凭什么就说俺输。现在正该尽谴人手加以追捕” “往那里追” 只此一问顿时让曲忽多哑口无言,言如意扔了手中那片龙骨,转身便向库房门外走去。虽然购回的龙骨还未曾检看完毕,但与她而言,后面那些已无需再看。 此时,言如意心中已百分之百的确定,叶易安必定已经找到了龟甲兽骨的线索。 他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离开库房,言如意经过一番沉吟迟疑后,下达了来相州之后的第二条命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生擒林子月” “她在相州城池之内,杂毛牛鼻子的地盘上只怕不好动手” 言如意对此显然早有准备,伏案疾书了一纸信笺封好后递给了曲忽多,“见到这封信她必定会出城,把人都带上。曲忽多,这次你若失手,便是轧荦山也救不下你的脑袋” 曲忽多慨然而去,言如意却在原地站了许久,当其再次动步时留下的是一声复杂到根本无法辨明其中滋味的幽幽叹息。 骆天赐与言如意的反应叶易安已无心关注,从黄云观脱身并出城之后,他便驱动术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赵旭通报的小屯村。 小屯村位于淇水之畔,为隐蔽行踪,叶易安一路是驭器低飞而来,远远便见淇水流经这一方土地时水道自然弯成了一条独特的曲线,居高临下看去极似阴阳鱼图中的曲线,遂就使下方像极了一副天造地设的太极图。 这地形着实古怪 念头在叶易安脑海中一闪而过,因有急事他也就没有就此多想,寻了一处无人的荒僻野地驭器降落下来,没多久便到了村中。 随口打问后找到李成家很顺利,他到时,赵旭正与之吃酒,身形矮壮的李成分明吃的多了,一双眼珠都隐隐泛红。就在两人旁边的地上摆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竹编大筐,筐子里满盛着森然骨片。 叶易安径直走到竹筐前,只一眼顿时便放下心来。 竹筐中的骨片形状不一,但无一例外上面都有着如那枚龟甲残片一样的花纹,这些花纹绝非天然生就,而观其线条中的古朴意韵,亦绝非李成所能伪造出。 不错许公达与李玉溪梦寐以求的就正是这东西,一种连字圣许慎都没见过,说文解字中也都没有记载的奇古文字。 见赵旭对叶易安恭恭敬敬的连称“少掌柜”,一脸警惕的李成这才放松下来,又连吃了几盏酒后,在赵旭的催促下霍然起身,“走” 不知赵旭用了什么法子让这李成愿意将财源出处吐露出来,叶易安也没多问,将那筐大约百余片的龟甲兽骨藏好之后,三人便出门往村外走去。 出村之后李成领着二人直行向西,越走越荒僻,半个时辰后已再也见不到半点人烟,就此又走了两个时辰后,带路的李成总算停住了脚步,“到了” 叶易安停步看去,见李成所指乃是一座山丘。这山丘既不高也不陡,若说有什么出奇处,那就是占地异常广大。 三人继续向前,最终停在了高可及人的大片荆棘深处,这时李成放下肩上所负的麻布囊,依次从里面掏出了纸裱香烛等设供之物,甚至还备有一只被缚住双脚的红冠雄鸡。 东西掏完之后,李成开始搬动面前那堆层叠杂积的乱石。三人一起动手,也花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才搬完。 乱石之下露出的是一个斜行向下的黑黝黝洞口,正无声向外散发着阴寒气息。 看洞口处地上依稀可见的爪痕,这洞最初分明是由野兽穿凿而出,又经李成扩大到能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的大小。 “看不出,少掌柜文文弱弱的身子,倒是有一把子好气力”李成擦着汗赔笑了一句后休息了一会儿,待其再次站起身时,脸上已是一片沉肃。 杀鸡泼酒,烧香燃纸,李成在做着这些时异常的虔诚。叶易安也未催促他,但只静静等候而已。 将这一切做完之后,李成又猛灌了几口酒,而后擎着最是耐烧的牛油火炬一马当先钻进了幽黑的洞中。 叶易安跟在他身后,入洞不过十多步,身前的空间猛然为之一阔,已可容人直立而行。 但也就在这时,跟在最后的赵旭悄然拉了拉叶易安的衣襟,以正埋头前行的李成不可察觉的微声道:“此间古怪,我的丹力似遭禁锢,连天眼术法都用不了了” 叶易安闻言心中一凛,忙驱动天眼术法,果不其然毫无反应。 作为辅助类术法,天眼术实为最容易被驱动的术法之一,如果连它都用不了,那些攻击与防护类术法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 正在叶易安茫然不知其故时,蓦觉心湖最深处突然泛起一晕细小的涟漪,而后一晕连着一晕,一圈追着一圈,涟漪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就在那涟漪策源的最中心处,忽有一个声音似有若无的响起。 这声音恰似涟漪般由心湖至深处浮起,越来越高便也越来越清晰,此时叶易安已能辨明。 娲皇之音原来这在心湖中不知何因而起的声音,正是昔日黑水大泽神农圣殿中得自于娲皇塑像手持石卷中的不明之音。 随着这犹如圣光般无远弗届的不明之音在心湖中绵绵回荡,刚才突遭禁锢的丹力寒冰化冻般再度活泼泼流转起来,叶易安的天眼术法也随之成功驱动。 “校尉” 叶易安回过身来,天眼术法下赵旭的面容清晰可见,远非那入洞之后便影影绰绰的牛油火把可比,“再试试” 赵旭再次试过后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显然,他的丹力禁锢依旧,即便耗费丹力最小的辅助类术法依旧无法驱动。 “勿慌,我的丹力还在”闻听叶易安此言,赵旭心中一宽的同时,又有无限不解。只是这时却不便出言探问。 继续前行,天眼术法下叶易安已看的清楚,就见他正行走的乃是一处通道,虽然这通道委实是太阔大了些,他们三人走在其中便宛若蝼蚁一般,但从通道两侧及脚下异常平整的石面来看,此间分明是由人力而为。 看清楚之后,叶易安不免叹中生疑,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形制如此恢弘,却又有着能禁锢修行者丹力的诡异。 通道之内空空荡荡,亦无岔路,只是笔直向前。就在李成一支牛油火把堪堪就要燃尽时,前方通道右侧出现了一个高达丈余的石门。 李成脚下一转就走入了石门之中,叶易安紧随其后进入,就见石门内乃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巨大石室,室内整齐排列着略显粗苯的石台,而石台上一片片盛放着的正是他苦苦寻觅的龟甲兽骨,粗略看去便不下数千片之多。 除了石台与龟甲兽骨之外,这间石室中竟是再无别物,好似这里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存放龟甲兽骨的库房般。 这时,随着最后几点火焰有气无力的闪耀过后,李成手中的火把蓦然熄灭,赵旭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绝然的黑暗。 “李成” 赵旭的呼喊无人应答,叶易安的嘴角却悄然浮现出一丝冷笑。 而后便是静静的等待,等待中,叶易安的天眼术法下清晰可见李成小心翼翼的交替脱下鞋子,而后从怀中摸出一柄解腕尖刀。 再然后,他便擎着这柄尖刀赤脚向两人所在摸过来,边无声无息的走着,边还极力侧着耳朵试图捕捉两人脚步移动的声响。 这一幕幕落在叶易安眼中,李成不啻于一个拙劣的小丑,那生药铺中坐堂郎中的确没说错,这就是个把一文钱看的比亲爹都贵重的措大。 叶易安一点点看着李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他紧了紧手中的解腕尖刀,再看他强屏着呼吸唯恐发出声音的扬起刀向自己刺来。其间不言不动,只是当那柄刀已突刺到胸口时,叶易安方才轻轻巧巧的捏住了冰冷的刀刃。 “人为财死,做了就得认”似是自语般的叹息声中,叶易安伸手一绕一带,李成的胳膊已回转过去,以自己的手将其中所执的解腕尖刀重重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甚至连一句惊呼都未及发出,李成就已倒地毙命,死的无声无息,干净利落。 一步从李成的尸体上跨过去,叶易安开始细查室内的龟甲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