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的名字(下)
边城曲白依区而化,总数有四,大多数普通人家住在城北,城中主街福兴附近是官府和当地几门权贵的深宅,东南两面则是曲白主要的商业街,布满了酒家和茶肆。灌经西北的渭河从小城西面穿城而过,虽然不宽,却深的打紧。 念安今日要去的是那城南的商业街,若是从他家径直跑过去其实只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不过少年今日还是严格按照规矩刻意避开了城中区那几条平时就极为清幽的主街。 曲白大姓家族不少,不过在这里真正能拥有话语权的也只有常家和肖家。 肖家,自然不必多说,最早是靠在大夏北境走私兵甲起家,后来做大后,慢慢把产业转入农商,如今在曲白和周边几个市县经营已经百年有余,几乎渗透进了曲白各行各业的一点一滴。用当地人话说,就是随意从哪个小作坊舀一勺酒起来,那也是肖家的味道。 曲白常家则起势较晚,算是京都常家的一个远房分支,直到隆庆帝登基后,才在曲白逐渐开始扎根。不过常家也有起手,这曲白的都郡就是常家第三代家主常为荣,他在此地已经经营三十年有余,统领曲白和周边几个小县的军务和政务。这二十年随着常家在曲白站稳脚跟后,更是靠着常为荣的影响力在城南最热闹的主商业区从肖家嘴里敲下拿下了不少的酒家。 这城中间几方最宽大的宅子前都是极其幽深的巷弄,铺满了六七指厚的青石底板,被那高头西北乌锥骏马和重车压过之后早已深深和曲白的泥土融为了一体。像念安这样的伶仃灾星少年别说跨进些深门高坎了,怕是去那些巨宅的门前晃一晃,也得被管家恶奴追着撵出来。 念安一直很守规矩,他甚至从来不去和那些世家公子哥们对上一眼。 不过少年今天有急事,他得抓紧时间去青羊山见一见那位在城北被大家传得神乎其神的余姓仙长,下午还得赶去居士楼往城外送槽水呢。 自从拿到这差事,念安没有请过哪怕一天假。 所以,他今天是沿着一条偏巷一路小跑着往城南去的。 “那就是你说的失了双亲的小可怜儿半妖?“主街靠里一座宅院里,两个公子模样打扮的人正在一片竹林包围的观景阁里品着香茗。远处晨光下几乎空无一人的小巷里,那个少年的身影格外打眼。 刚刚说话的男子大约十七八岁,刚沐浴过的他随意将一头中长的黑发散在肩上,轻轻捧着手里上好的乌桂茶笑着抿了一口。这人模样虽然普通,不过那气度从侧边惊鸿一瞥,那也是世家门徒高姓大阀的味道。这人叫常秋实,是曲白都郡常为荣的四公子。 常秋实旁边的男子,一袭青衫端正的坐在那里,正低头轻嗅着手里三月乌桂的清香。 “那少年叫念安。”任南华不舍得把鼻子离开乌桂,站起身好奇得往北边打量过去。 小巷少年这会儿跑到一个街口,正好被晨时一辆拉货的牛车隐藏到了背后。 “念安。”常秋实饶有兴致得品了品这名字,似乎觉得还不错就低头抿口香茶。 茶一进嘴里,常秋实就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的花雕乌木桌上轻轻扣了三下。 外面候着的姣好侍女赶紧低头进来给两位公子换水。 “任公子,请用水。”侍女声音如同黄鹂般婉转。 任南华见此,转身,虚扶,含着笑答了声谢。 “不讲究。”常秋实笑着骂了一句,象征性地在正低着头偷偷打量青衫公子的侍女小腿上抓了一把。 任南华礼貌得转过头来,往少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左手拇指顺着茶杯杯沿画了个圆圈。 此刻的念安可不知道这一切,他正沿着小巷一路往城南跑去。 念安路过永宁街路口时稍微顿了顿,眼前一大群人正围在那曲白有名的古老桐木前。 桐木上了年岁,它旁边的水井亦是如此。 据县志记载那古井为周边几十户居民出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可今早这古井前却出了桩不幸事。有个半大的孩子打完水后从井口莫名其妙得滚了下去,只在井口内上了年纪的青苔上留下一道深痕。 一个汉子把绳子系在腰上,自告奋勇得下井去搜寻了。 稍远处,孩子的母亲正靠在树上痛哭,里长则带着几个老人在安慰那女子。 念安看着那母亲撕心裂肺的哭颜也跟着难过,停下步来朝那边仔仔细细得鞠了一躬。 城南商业街后其实就是青羊山了,说是青羊山,其实不过是座土坡罢了,上面还有座数十年前就被废弃的道观。道观虽然废弃多年,可官府宁可空着这么大片地,也一直也不敢去拆掉那道观。 原因很简单,这里风水有古怪,百年之前青羊山甚至有段时间还被当成了乱葬岗,所以自佳庆年间起立在这里的青羊道观就是为了镇住邪祟阴煞。听说十几年前曲白有个主管南街商业的主记想要去翻修那道观,计划刚批下来,还没动工,那主记下职时自己就不甚滑进城外渭河里给淹死了。 从此之后,官府不拆不修,甚至专程花重金从外地找了个道人住进了那破落道观里。 这道人姓余,来曲白的时候看上去二十岁出头,听说是附近哪座高香厚庙法长的关门弟子。余道人一双桃花眼,身材不高,纤瘦如竹,看着倒是精神俊朗,平日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袭清灰道袍加身,踩双翘头小靴,背上跟把桃木小剑,远远看去倒还真有几分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