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易把人抛
起 当时我住在一个年迈的人类身边,她两鬓斑白,一个人住在破旧的茅屋里,从来没有人来探望过她。 我却又感觉不到她孤独。 阳光正好的时候她会抱着我,用手抚摸我的背脊,柔顺我的皮毛,嘴里哼唱着变了调的曲子—— 山重水复,笑靥如故, 桃夭灼华满山阳春树, 此去经年,不知何日踏归路。 我也不太清楚,这曲子到底是她在村口看戏时学的。 承 然后,在一个桃夭灼华满山阳春树的日子里,我沿着她屋后的小路,离开了她的茅屋。 或许应该说是我抛弃了她。 我厌倦了她口中那首变了调的曲子,厌倦了她每当村口搭建戏台后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茅屋里,更厌倦了她总要将戏台上的那些事儿都向我复述的习惯。 再之后,我遇见了一块会说话的石头。 在我跳到他身上磨爪子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险些从他身上跌落下来。 “你是只家猫。” “以后就不是了。” “你比那些真正的野猫看起来都要干净,也要弱小。你看,你身上连条像样的伤口都没有。” “你也就是块石头嘛。” “不!”他大叫起来,“我不是块石头!” 我从他身上跳下来,绕着他走了三圈,然后抖抖耳朵问道:“那么你告诉我,你是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以孩子般任性的口气说道:“我不是块石头,我是要改天换地的齐天大圣。” 我听完他的话,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在他身边趴下,闭上了眼睛。 改天换地?真是块天真可爱的石头。 次日清晨,我沐浴着阳光醒来的时候,那块石头已经不见了。 我唯一还有印象的是昨天夜里做的一个梦,梦里我看见那块石头碎裂开来,从里面蹦出一只猴子,他对我说: “我不是块石头,我是要改天换地的齐天大圣!” 我朦胧中摇了摇尾巴,一时没能适应原本石头的声音从一只猴子口中窜出来。 于是我问他:“你看起来那么弱小,连条像样的伤口都没有。怎么去改天换地呢?” 他哼了一声,抬起爪子拍了拍我的脑袋,“家猫,你就等着瞧吧。” 他说完就独自向着树林深处去了,我抖抖耳朵便又闭上了眼。 关于很多年后听闻一只猴子闯龙宫,夺神兵,放天马,偷蟠桃,闹天庭,睥如来,都是与我无关的后话了。 在我脑海里,记得最清楚的,永远是那只猴子在夜空下对我说“等着瞧”的时候,灿若星辰的眸子。 转 我终于体会到了猴子对我说的,身上连条像样的伤口都没有的意思。 野猫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轻松,我必须躲避着那些试图吃掉我的动物,同时还在这样的情况下捕杀那些更弱小的动物以保证自己能有逃命的力气,缺少任何一步都将性命堪忧,逃亡与受伤开始变得习以为常。在生死徘徊间,渐渐懂得那种不论明处暗处,总会有阴戾目光打量着你的生命时,内心的惶恐。 我害怕他们会突然跳出来扑向我,咬断我的喉咙,用我的鲜血解渴,用我的尸体充饥。每到夜晚,我默默舔舐自己伤口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天遇见的那块石头,那只猴子。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我们在某处相遇然后分离,最终各自成长。 而后在某个夜晚,我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一只背着弓箭的狐妖闪现在我面前。 “你一定是只刚被抛弃的家猫” “不,是我抛弃了她。” 狐狸愣了愣,孩童般的脸庞上漾起一个甜甜的酒窝。 “你很特别啊。可你还得多学学怎么保护自己,不然,早晚一命呜呼。” “那么像你一样最后修炼成精,能挽弓射箭,就能保护好自己了吗?你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修炼的吗?” “最初是这样的。”她抚摸着自己的弓,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可之后我发现,并不是一直躲避就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也许能有那样可以让你依靠一阵子的人,可是……” “可是终究只是一阵子,不是一辈子。”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让我看不清她的眼神,更加难以推断出她的心情。我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的妻子很漂亮。”她蹲下身来将我抱进怀里,声音变得有些怪异地沉闷,自顾自说着,“他很厉害,可是到了她面前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没用的样子。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保护我,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常常会想,那个霸占着他妻子位置的女人,是不是也是被他保护着成长起来,以至于成长到了比他还强大的地步。” 她的手抚着我的皮毛,让我莫名想起来那些阳光正好的,合着走了调的小曲的日子。 蓦然便有些怀念了啊,也愈发觉得她小小的怀里温暖。 我轻轻跟着记忆里响起的声音哼唱起那首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