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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祖济离开朝歌后,先西行入山,经山道行百里再往西就是太行八陉的白陉了复北行翻山入平,八十里后迫近林虑城。狂沙文学网他士气高昂,军行甚速,将近两百里地,才走了不过短短三天而已。

    正好郭敖父子奉命来守林虑,尚未入城,便接报说华师将至。郭太不吃惊:“贼人来得甚快啊!”便急行入城护守。郭敖却摇头道:“不可城内兵卒本寡,我部又不甚多,即便护守林虑,又能守得几啊?且安尚未得诏来援,华寇倒将自朝歌络绎而至,到时候恐怕我父子皆将死于此处了!”

    他判断华军之所以进林虑,是为了进一步谋夺涉县,以封堵上党军东出之路倘若安被迫走北方的井陉,那兜的圈子就太大了故此将守军召出,主动放弃林虑城,朝北方败退。

    祖济不战而得林虑后,果然不及歇马,便匆匆出城追敌,往取涉县。自林虑北行五十里,又入山地,郭氏父子乃止步立营,凭险而守,祖济屡次挑战,敌皆不出。段文鸯瞧出不对了来,劝告祖济说:“既已得林虑,乃望复得涉县么?羯贼既已遣重将来守林虑,则涉县也必有援军,我等即便摧破郭氏父子,翻山而前,又有几成胜算?

    “且林虑距朝歌远,而距安阳近,倘若羯贼自安阳来攻,断我后路,恐怕势危难返了!不如退守林虑,再候元帅主力到来。”

    祖济深以为然,急忙转向南归。果然安阳的羯将接到郭敖之请,发兵西进,图收复林虑,郭氏父子又从后追击,前后夹攻,导致华军大败。祖济、段文鸯二将被迫放弃了林虑城,逾山而走,退返朝歌。

    郭敖于阵上缴得华军旗号,乃命急使送归襄国,禀报石勒。

    话说这还是石勒头回知道,裴该新定国号为“华”呢……

    这自然跟交通、通讯水平落后,消息传递迟缓有关,更因为自逐程遐出外后,原本勉强还算行之有效的石赵报系统,就此产生了一段难以避免的混乱期。

    此前报方面的工作都是程子远负责,他也将这一领域视作脔,不许他人插手。此番程遐谋害张宾失败,引发石勒雷霆震怒,只是唯恐动乱朝局,才暂时不加严惩,而命其仍挂尚书左仆的名号,却出都去平定冀州北部的盗贼其实是将之逐退于中枢之外程遐原本的工作,理论上都应该交接给徐光才对。

    可是程子远又怎么甘心把权力顺顺当当地交到徐季武手中哪?这就导致了报系统一时停摆,即便在洛中的细打探到了新朝国号,也没能及时送到襄国去。

    而且此前距离赵军最近的是朝歌的邵家军,邵家军物资紧缺,要等祖济过来后,才正式改帜易服。祖济所部倒是在荥阳就已经换了华军旗号了裴该对于祖家军所需物资,自然是倾囊供奉的导致在林虑附近战败后,这个消息方才通过郭敖传达给了石勒知道。

    石勒有点儿莫名所以,就问张宾:“裴文约因何以‘华’为号啊?难道是从华山而得名的不成么?”张孟孙对此也有点儿迷糊,反倒是世家出的秘书丞傅畅傅世道启奏说:

    “《左传定公十年》载孔子语,云:‘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知华与夏同,皆中国之自谓也。”

    石勒不怫然道:“彼自命中国,而目我等皆为夷狄乎?”

    群臣心说你不夷狄谁夷狄啊?明显连长相都跟我们不大一样咧……张宾捧笏道:“何所谓华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也……”

    其实此言出自孔颍达所纂《秋左传正义》,而孔颍达是唐朝人……本是裴该当年在羯营中对张宾说起过的,假称是从洛阳废墟里抢夺出来的某古书残片所记载。张宾今便用此言来劝慰石勒:“……是以但从中国服饰礼仪,用中国典章制度,即为中国。想昔周公制礼,以荆楚为蛮夷;而至战国时,荆楚已与中国无异,复汉高祖亦为楚人。若以为华永为华,夷永为夷,难道炎汉亦夷邦不成吗?”

    裴宪、崔绰等亦同声附和。

    然而下朝之后,孔苌却秘密求见石勒,对他说:“适才朝上,太傅所言,陛下慎勿轻信。”

    石勒问他:“卿此言何意啊?”

    孔苌乃道:“何谓华夏,何谓中国?其实与什么服饰礼仪、典章制度,无甚关系,在臣以为,唯得其土、行其政,久而久之,自然中国。太傅是中国人,自愿用中国之礼,行中国之政,然而中国之政,未必适用于我等……”

    别看这家伙自称姓孔,其实跟曲阜孔家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也是杂胡出

    “昔汉光文两部行政,陛下亦效仿之,以国人理国人,以赵人理赵人,成效卓著,何必更易?太傅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于政事庶务,向来少涉足,故此所谓用中国礼仪、典章云云,纯属臆想,陛下不可从其言。

    “至于裴、荀等人,本中原世家,熟习礼仪、典章,劝陛下用中国之政,不过方便彼等进用、揽权罢了。倘若纯用中国之政,则赵人中必多世代荣显,我等国人为陛下厮杀半生,却恐子孙将沦落为平民矣。

    “且裴文约亦清华贵家,以华为号,自恃中国君王,鄙我等为夷狄。夷狄便夷狄好了,陛下若用中国之政,以与裴文约争中国正统,必然是争不过他的,不如便以夷狄相对。晋之乱,知中国之政不可用,何妨试用夷狄之政,以化入中国啊?若能挫败华师,以待时局之变,则夷狄亦有望为华夏,而徒以华为号,反或降为夷狄矣!”

    石勒听其言,连连点头:“卿所言是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随即笑笑说:“我本夷狄,要占中国之土,得中国之人,为中国之主,化中国之政,又何必拘泥于中国的礼仪、典章呢?”

    祖济败退朝歌之时,祖逖亦已率大军抵达,屯驻于城外,除仍留李矩、郭诵守河内,许柳、王愈守荥阳外,别命魏该护守粮道,其余祖家军俱集于此,雄兵五万,声势浩d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