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殇

    二丫拿着掸子给柜台上的边角处扫了扫灰。

    这一抬眼，就见到店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春花正和客人说着话。

    “春花姐，我出去下，很快回来。”说罢了，二丫就放下掸子，就出了店门去。

    二丫拽着义全媳妇的胳膊给到了街边的小角落。

    “你这孩子干嘛呢！”义全媳妇甩开了二丫的手，抬腿就要走，“我去瞧瞧春花去。”

    “别。”春花拉住义全媳妇的手。

    “春花姐在招待客人呢。”二丫说道。

    “没事。”义全媳妇道，“我也用不着她来招待我，我进去转转就行了。”

    最好是没时间招待她，拿几匹料子就走，不耽搁事的。

    “娘，你别。”二丫低声道，木木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愁，“我求您了。”

    “说什么话呢。娘就来看看你，顺道感谢你春花姐对你的照顾。”义全媳妇笑道，“这联系联系亲戚感情，又不是坏事，别什么求不求的。”

    二丫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吊钱来：“娘，这是我两个月的工钱，这给你，你回去吧。”

    义全媳妇笑呵呵的抢过二丫手里的钱：“你这本来就该给我，你还想私藏啊！”

    “我这来县里一趟，不去看看自家外甥女，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啊。”

    二丫还想拉住义全媳妇，被义全媳妇狠狠一瞪，就把手缩了回去。

    义全媳妇把钱给塞在了怀里，往店里走去。

    “东西给您，您慢走啊。”春花刚送走个客人。

    “春花呀。”这声音透着腻人的亲昵。

    春花一瞧，心下知道坏了，打秋风的人来了，嘴上却喊道：“二舅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二丫。这两个月没回，我怪想她的。”义全媳妇说道。

    二丫在她身后进了来，没敢看向春花。

    “那你们母女好好说说话吧。”春花说道。

    义全媳妇摆摆手：“不用了，在外头都聊过了。”

    “二舅妈难得上街一趟，我给你挑匹料子吧。”春花笑道。她知晓义全媳妇的来意。

    春花给拿了匹棉布。

    棉布算是中档布料。再便宜些的是葛布，穷人家买的多是葛布，棉布是贴身穿的。

    “我瞧着那匹不错。”义全媳妇说的是摆在最显眼处的水蓝色的缎料。

    “娘，那八两银子一匹。”二丫小声道。

    义全媳妇眼睛都亮了。

    “这缎子，您那么拿回去，难免染上灰尘或是沾上水渍。这可是贵东西，经不起折腾。您要是想要啊，我抽个时间，叫辆车给送姥姥家去。”春花道。

    义全媳妇“呵呵”笑了几声：“不用了。那么贵的料子，舅妈哪能要你的呀。你就把棉布的给我就行了。”

    义全媳妇是好不容易打发了。春花深吐一口气。

    “可累死我了。”春花伸了个腰。

    二丫低着头，使劲的擦着柜台。

    “这么用力干嘛，你和它有仇啊。”春花笑道。

    却见有水滴在二丫的手背上。

    “二丫，你咋哭了？”春花忙伸出手擦了擦二丫的眼泪。

    “春花姐，我不想在你这儿干了。”二丫说道，倒是一点哭腔也没，依旧是平平的语调。

    “咋的，春花姐待你不好？”

    二丫摇头：“不是。”

    “我在这儿也干不了多少活，还白费工钱和伙食。下个月曹婶子也要来了，有她帮你呢。”

    “你这丫头。曹婶子管的是仓库的事，招待客人的事还得你帮我，不然我可不得累死啊。”春花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二丫才又说道：“我就是不想在这儿做了。”

    “我知道。今儿你娘来了。你觉得不好意思，对不？”春花问道。

    二丫点了点头：“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一旦被她沾上，就是甩也甩不掉的……”

    “你这笨丫头啊。你不在这儿做，你娘就不来了？我也是她侄女儿。”春花说道，“再说，一匹布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事儿你放心，我和姥姥去说说就是了。”春花说道，“只是二舅妈可能要有些难堪了。”

    “她怎样，不关我事。”二丫抬起头说道。

    “我在家里都不拾掇自己，你知道是为什么？”

    春花摇头。

    “我娘有个侄子。又懒又丑，爱赌爱嫖……我要是稍稍打扮点，我娘说不准就为了钱把我给许给他了。还好，我那表哥看不上我这样的。”二丫嘴角弯了弯。

    “我爹在的时候，还好些。起码当着爹的面，她不会怎样。可爹不在家了，她什么都敢对我做，被奶奶骂了，和大婶婶吵架了，就把气都撒我身上。”

    这二丫说着说着，春花就觉得鼻头怎么那么酸。

    “不过，我也得谢谢我娘。”二丫说道，“村子里生了女娃的，有不少都给扔山崖下了。我过的辛苦，可我谢谢我娘把我带到这世上来。”

    春花。有些个婶子会逗她，说要把她或者她meimei给扔到山下。每每这时，陈素云都会板着脸，把姐妹几个带走。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和二丫说完话了，春花脑袋都是蒙蒙的。

    这天晚上，春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她到了悬崖边上，崖边上长了颗果树，上面结满了果子。

    隐隐的听到说话声，哭泣声。

    定眼一瞧，这树上哪儿是果子啊！是一个个小娃娃！

    春花吓得后退了几步，一脚踏空，给掉到了山下。

    “啊。”春花惊呼了一声，吓得坐了起来。

    “春花姐？”二丫和春花睡一个屋，春花这一叫，就吵醒她了。

    “没事。”春花下了床，摸黑坐在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把额头上的冷汗擦干了，在“咕咚，咕咚”灌下一碗冷茶。春花觉得舒坦多了。又缓了会儿，春花才重回了床上睡觉。

    这乱世啊。原这乡下地方，就重男轻女的厉害。这些年，天灾**，青壮年死了那么多。女人可比男人多一半哪。再加上，日子艰难，养不了太多的人，不少女婴因此遭了难，她们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