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飞蛾扑火
晋阳城,死牢。 死牢本是用来关押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必被判处死刑之人才开启的监狱,但自朱淑上任以来已经是鲜有开启,近两年更是无一人入内,接近废弃。 现如今,朱淑万万没想到,这即将被废弃的死牢两年内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而这个人正是自己。 当然,朱淑不认为自己会死于此。 汉刑法有明确的规定。 九卿、郡守一级的二千石高官有罪,需皇帝下诏书才能入狱,而且要收监至汉室诏狱之中,诏狱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意为此监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 在那时,自己还尚有一线生机,朱淑有这个自信能将自己澄清,并且说服当今天子。 所以,就算是被严刑拷打,朱淑都咬着牙挺了过来。 身为天下士大夫,朱淑有着自己的风骨,若是当真触发刑法,为名节当为一死乎,岂会在此忍受牢狱之辱。 更何况朱淑何罪之有?不过是阉人诬陷,虽然自己无力反抗,但必不能有损天下士人的风骨。 不止是为了士人的风骨,更是为了并州的百姓。 执掌并州十数年,并州已是朱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若是可以,朱淑自是希望自己能够将剩下的余生也交付并州,而不是如今这般在此地受辱。 如同风中残烛。 又是咬着牙挺过一轮鞭策。 已年过半百的朱淑裸露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身上遍布血痕,常年废寝忘食的作息让他的身体算不得很好,再受这等刑罚,若不是朱淑那强烈的执念在支撑着,怕是早已忍受不住。 “朱大人,当真是士人楷模呢,在杂家的见闻之中,朱大人可也算得上是坚持算长的了。” 在朱淑的对面,一个面白须净举止娘腔的宦官正坐于木椅之上,一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大喘粗气的朱淑。 此人名唤郭胜,是中常侍曹节的心腹之一,在宦官集团之中也可谓是寥寥数人之下,云云万人之上。 “上一个比朱大人长的是谁来着?” “噢,侍中刘瑜,不过呢,他已经死了。” “杂家倒是很期待,朱大人能否打破刘大人的这个记录。” 郭胜每说一句都伴随着肢体表演,很是浮夸的动作让死牢内的空气一阵沉默,无人敢于嘲笑,当然更无人敢于叫好。 狱中的士卒都是屏住呼吸不敢喘大气,深怕露出一丝异样。 只要有露出一点异样的士卒,无一例外的都被郭胜拿那炉中的烙铁给一击贯穿咽喉,惨死当场,让人心头战栗。 一介阉人竟有如此武艺。 这些朱淑都已见过数次,但朱淑皆都是仿若无视,而后也默不作声。 与阉人口舌,朱淑自认那是有损名节。 见朱淑还未反应,郭胜也不恼火,郭胜见识过太多诸如朱淑这般自命清高的士人,每次都是对自己破口大骂,仿佛想凭一张嘴杀了自己一般。 然而那样的态度却是让郭胜觉得更为愉悦,不是被骂的愉悦,而是郭胜可以借此发挥自己的乐趣。 被骂一句,郭胜便抽一下,直至那人再也不敢动口为止,这,让他觉得是一种胜利。 郭胜口中的侍中刘瑜,便就是这样被他活活抽死,可是让郭胜一阵惋惜。 生理上的缺陷随之而来的会是心理上的缺陷,但造成郭胜如此极端的根本原因,只在于两个字,权利。 宦官若不掌权,那便会一直是天子家奴,若一掌权,必会影响心性。 权利,自古如此。 重新做回座位,郭胜有点索然无味的说道:“朱大人真是无趣。” 朱淑的态度,被郭胜定义为是怕了自己,所以他对朱淑的态度也算不上恶劣,更多的是兴趣。 因为,对于那种胜利的快感,他更为享受的是那些自视甚高的士大夫向自己求饶时的感觉。 但朱淑却不属于这两种之一,这让他充满了兴趣。 将一旁桌上的天子诏书往前一推,郭胜劝道:“在此诏上认罪便可免收这皮rou之苦,岂不美哉?” “难不成朱大人你以为你能面见陛下?” “压回诏狱不过是一道演给天下士人百姓所看的程序,但回至诏狱,你认为陛下会去哪个肮脏不堪的地方见你吗?” 朱淑已经低头不语,仿佛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般。 郭胜觉得自己已经是好言相向了,但朱淑依旧默不作声,饶是心情不错的郭胜也开始有些恼火。 郭胜不怒反笑,戏谑的说道:“继续打,且莫让朱大人觉得寂寞。” 就在郭胜面带微笑的欣赏朱淑的惨叫之时,狱中突然跑进来一个年轻宦官。 年轻宦官小跑至郭胜身前对着郭胜耳语几句,郭胜脸上骤变。 “曹韩有要事相商?” “我吩咐他的事情还未办好,如今竟又给我徒添麻烦。” “妄为曹公如此提携。” 郭胜冷哼一声,便快步出了狱门而去。 又挺过了一日的鞭挞,朱淑被狱卒非常小心的架回了牢房之中。 死牢中的狱卒对于这位并州的父母官自然是相当尊敬,但迫于郭胜的威胁,他们可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