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扫水浒传在线阅读 - 74回黄莺儿饮恨麒麟馆 乔郓哥大闹武成庙

74回黄莺儿饮恨麒麟馆 乔郓哥大闹武成庙

      话说当日郓哥于街上疾行,不慎撞到一人。两相看时,却彼此认得。原来那人是郓哥在郓州时的玩伴,名唤黄莺儿。当年乔老儿在郓州做军时,生养的郓哥。郓哥十二三时,娘亲亡故,便搬去阳谷县居住。这黄莺儿却是郓州本地人,与郓哥自小便作一处玩耍。那小丫头生得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虽家境贫寒,却与郓哥青梅竹马,相互照料。自郓哥与老爹搬去阳谷县,一别四五年,不曾相见。当下郓哥喜道:“meimei如何却在这里?”那黄莺儿见了郓哥,喜极而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当下郓哥扶起黄莺儿,自提了药包,引着黄莺儿到一家酒楼,当时两个拣个济楚阁儿坐定。郓哥唤小二上了饭菜,抚着黄莺儿肩膀道:“meimei怎地到了东京?”黄莺儿拭了眼泪道:“自你与阿叔搬走后,我便与爹爹、继母过活。不想去年,爹爹染病亡故。我那继母要把我卖给郓州刘大户做妾,我不情愿,趁其不备,独自逃了出来。便去阳谷县寻你,四处打听不着。没奈何,只好投东京姑姑家,迤逦到此已半载有余。姑姑待我视如己出,不想这几日突发重病,大夫开了多付药也不见回转。适才我去生药铺抓药回来,不想得遇哥哥。”言罢又抽泣起来。郓哥宽慰道:“这却怪我,当时走的匆忙,不曾知会meimei。且不要气苦,自古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岂是那么快能好的?且省烦恼,我识得那岳庙边卖药的张先生,人都唤他回春妙手,可请他去一看。”

      当下两个吃了饭食,郓哥把自身遭际与黄莺儿说了一番。饭罢,径带黄莺儿寻了张先生,直请到黄莺儿姑姑家中,望闻问切了一番。张先生开言道:“不打紧,只是之前所开之药太猛些,欲速则不达,需得慢慢固本培元。我今日开一方药,照方吃,半月即可痊愈。”郓哥、黄莺儿听罢大喜,称谢了。当时张先生收了银两自回。郓哥与黄莺儿姑姑相见,叮嘱些好生休养的话,便对黄莺儿道:“meimei,今日我有事,便先告辞。明日再来探望。若是有事,可到武学寻我。”说罢,又拿出一锭十两银子交与黄莺儿。黄莺儿那里肯受,说道:“哥哥刚入武学,日后正有用银两处,不可如此。”郓哥道:“meimei不必推辞,我自有盘费。”黄莺儿推脱不过,只好受了。当下郓哥辞别回去,黄莺儿直送出门外,望郓哥不见了,方才转身回去,不提。

      是夜,郓哥回到侯蒙府上,说知录为武学外舍生员一事。侯蒙大喜,设宴庆贺。次日,侯蒙唤府内仆从将与郓哥新做衣物并行李等项,打点完毕,先行送至武学外舍。且说这外舍为何?原来故宋仁宗天子时,朝廷办武学于武成王庙,其后多有兴废,仿效太学三舍法,却是那三舍?乃是外舍,内舍、上舍。初入学者为外舍生,其后每年公试及补上舍试均可升为内舍,直至上舍。其后可应武举,充任仕途,宋时多有为官走这条路的。

      过了数日,诸事安排已了。侯蒙亲送郓哥到武学,与郓哥道:孙儿既已入学,今后三年须多加勤勉,学成武艺,到时为国出力,光宗耀祖,也为老夫争口气。”郓哥道:“阿公教诲,孙儿没齿难忘。”言毕,拜了三拜。侯蒙扶起道:“武学虽有官资给养,但银两总有用得着处,我已教人放到你的包裹内。此间离家不远,闲暇时可回来相聚。”郓哥应了。侯蒙自回不提。

      自此日后,郓哥便于武学内习学诸家兵法及前朝忠义之节。早晚练习十八般武艺及弓马之术。又用官家拨调的士卒,反复演练阵法。郓哥机巧心灵,并练那金台拳谱,武艺愈发精熟。郓哥又通人情事故,那判学、教授没一个不喜欢他的。郓哥但有闲暇,便回侯蒙府中和黄莺儿处相聚。黄莺儿常做些可口饭食送来武成庙与他吃,两情相悦,自不消说。时光迅速,三年早过,郓哥已入上舍。那日判学对郓哥道:“武举在即,因你武艺绝伦,更兼文理优特,依例免予武举解试省试,可直赴殿前司参试外科弓马武艺,再入宫中受天子亲自殿试。”郓哥深谢,自去准备。

      那时正是三月天气,风和日暖。武举当日,郓哥随那同批三二十人入到殿前司校场,整束完毕,静待考试。远远地望见一簇人拥着一人到校场将台上正中交椅坐定,却是殿帅府太尉高俅,奉命主考殿试外场。台下一大块空地,分作两边校场。左侧空地里,竖起三五十座枪架,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百步外竖着十数个箭靶;右边空地内,尘头大起,数个教员策马飞驰,百步外也竖着十数个箭靶。台下左右两边,齐刷刷的列着数排将校。诸事完备,只听得三通鼓罢,校场内静悄悄地。高太尉颔首,主考官便命使臣唤考生入校场。郓哥等人分作两列,立于将台之下,校场中央。主考官道:“今日殿试外场比试,分作两场。一场马步箭艺,二场马上武艺。太尉亲临监考,众位可各展本领。”台下众考生齐声声诺。

      第一场马步箭艺,虽一样考试,却分三六九等。以百步为距,第一等便是步射一石,马射七斗,十矢中三;第二等便是步射八斗,马射六斗,十矢中二;第三等便是步射六斗,马射五斗,十矢中一。步射考试,郓哥挑选一石之弓,与同组九人分列一排。当时搭箭在弦,拽满弓,只见执旗官令旗挥落,喝一声:“发。”十支箭矢应弦而出。如是十组,箭矢射尽,方才收手。步射已毕,郓哥随众人至西侧跑马场内,每人付马一匹,七斗之弓一张。众人轮流应试。看看六人考试已毕,只听监考官一声喝道:“考生乔慕武试马上射艺。”话音方落,鸾铃响处,只见一个少年壮士,头系赤抹额,身着绛衣,腰束红玛瑙,胯一匹胭脂马,飞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郓哥。飞马至校场中央,说时迟,那时快,早搭上箭,拽满弓,窥得箭靶亲切,飕地一箭,正中靶心。拨转马头,重复奔将来。右手去箭壶内取出两支箭来,弓弦响处,一箭飞出,第二箭早发,比那第一箭速度更疾,两支箭不偏不倚,齐中靶心。看台上太尉高俅见这连珠箭法,连声叫好。却早见郓哥一个蹬里藏身,扭转身躯,飕的一箭,又中靶心。众人喝彩不已。郓哥见了,便收了弓,兜转马,自回原处去了。

      第二场马上武艺,也分三等。第一等便是武艺五种;第二等便是武艺三种;第三等便是武艺两种。郓哥自选武艺五种,便将枪、刀、戟、锤四般兵器,就马上使了一回。临了,取杆丈八点钢矛在手,使将起来。众人看时,见那矛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忽左冲,忽右掠,挥身上下,滴水不漏,尽是一片矛影。监考官亦禁不住喝彩。郓哥演毕,就马上唱诺,自到将台下候听成绩。

      时至晌午,众生考试已毕,齐聚将台之下。高太尉颔首,当下主考官宣读各人成绩。郓哥听时,只见主考官道:“武生乔慕武,步射一石,十发八中;马射七斗,四发四中;马上武艺五种。特定外场一等武生。明日入内场讲武殿,受天子殿试。”当日宣读已毕,高太尉起身离去。郓哥等安顿诸事罢,自行归去。

      当日试毕,郓哥心中欢喜,便径到黄莺儿处。黄莺儿听闻郓哥入了内场,欢喜无限。便制办了些酒菜,郓哥多饮了几杯,便要回武学。黄莺儿劝阻不住,只好扶其回武学来。也是合当有事,当日黄莺儿扶着郓哥,踉踉跄跄,行到武成庙门口,郓哥腰间玉璧不慎掉落。那玉璧原是乔老儿留与郓哥之物,共分两半,合成一璧。后郓哥将一半与了黄莺儿,以为信物。当下黄莺儿只顾搀扶郓哥,更兼天晚,那里理会得那玉。不想两个行到庙门时,正巧被一醉汉瞧见。那人隐在柱子后,见黄莺儿水灵灵地,神仙般的庞儿,一双贼眼只顾上下溜睃,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她。肚里寻思道:“这乔慕武倒恁地有福,刮着这么一个好粉头!平日里那斋长与他交好,时常寻些事与我作对,委实可恶。这厮又不长眼,竟敢与我争那上舍生,此仇如何不报。”看官,你道那人是谁?却是当朝太傅杨戬的螟蛉之子杨衙内,单名一个浪字。杨戬虽官至太傅,位极人臣。却是个阉人,并无子嗣。因此过房兄弟儿子在房内为子,做个干儿子。这杨衙内若论诗书礼仪,百般不会;若论揣度人意,溜须拍马,却是万里挑一,为此杨戬甚是宠爱他。这杨衙内会些拳棒,惯经风月,人都唤他伏雌教主,平日里常与那花花太岁高衙内做一处玩耍。东京城里有些好事的子弟,慕二人威势,做成一诗道:“花花太岁我为最,伏雌教主世无对。满城百姓尽闻名,有权有势二衙内。”这杨衙内仗着杨戬的权势,滥竽充数,入了武学。多年公试不曾及第,按律经三岁校试而不得一与者,除其籍。但碍着杨戬威势,谁敢管他?这杨浪往日里横霸武学,判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撒泼耍滑,但求相安无事便罢。往日黄莺儿来给郓哥送饭食时也曾见过,但碍于手脚,却不能够怎地。这日杨衙内闻听郓哥授了一等武生,心中妒恨。不觉多灌了几口黄汤,正要寻郓哥生事,可巧正撞见两个。

      只说当时杨衙内撞见郓哥二人,便闪在黑影里。见两个去了,便拾了那半块玉,径回杨戬府上,来寻一个人。那人姓杜,双名公才,本是胥吏出身,虽生得文弱模样,有些智谋,却是个阴险狡诈,阿谀谄佞之徒,人都唤他做九窟兔。前些年向杨戬献策,制定法令,索取百姓田契,强迫租佃。无论年景丰欠,均苛以重税,名唤“西城所”,逼得百姓无立锥之地,没有一个不恨他入骨的。杨戬因此参他作了参谋,但凡大事小情均问计于他。当下杨衙内寻得杜公才,拿出那块玉,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杜公才听罢,笑道:“此事却不难。只是这乔慕武殿试后将授官离京,若带了这雌儿去,恐怕再难奈何他,宜速做计较。敢问衙内,武学附近可有甚僻静处?”杨衙内寻思半晌,笑道:“却是有的。武成庙内东侧角落有一麒麟馆,专放兵书卷册,平日无甚人进出。”杜公才听罢,看着那块玉,捋髯笑道:“我有一条计,此事要做成,只需如此如此,那雌儿还不任凭衙内摆布。”杨衙内喜道:“先生端的好妙计!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言罢,两个相视大笑。

      次日一早,郓哥等外试生员前往皇宫,受考殿试。徽宗天子亲临崇政殿,君臣礼足。遂将众生外场成绩逐一过目。看毕,天子下阶,亲试众人。当时环顾左右,忽见郓哥眉清目秀,器宇轩昂,便问道:“汝是何人?”郓哥下拜道:“臣乔慕武,是东平府阳谷县人氏。”天子道:“朕观汝外场武艺优等,不知兵法韬略如何?”郓哥道:“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断。”天子道:“当今辽邦衰微,金国兴起。我朝与金国互通使者,定下海上之盟,联金灭辽,以复燕云之地,卿以为如何?”郓哥道:“窃以为不可。宋辽虽有南北之分,然和睦百年,其为兄弟之国,存之可为我大宋屏障。金乃虎狼之国,蚕食诸邻,与其联合,无异与虎谋皮。待辽灭后,恐其将窥中原之地。”天子听罢,心下不悦。蔡京、童贯见状,呵斥郓哥道:“无知小子,竟敢在此信口开河,妄议国家大事!”郓哥见说,也不反驳,遂不复语。当日天子试诸生毕,钦定武状元一名,点郓哥等二十余人为武进士。众人谢恩毕,各自回去,只等枢密院分授官职。

      当日朝散,郓哥虽有些不快,然想起学有所成,没有辜负数载心血,便觉心中释然,信步到黄莺儿处报喜。黄莺儿和姑姑听了大喜,忙出去置办了些时新果品,安排酒食为郓哥庆贺。郓哥心中欢喜,不觉又多饮了几杯,便辞了要回。黄莺儿亲送郓哥回去,自归家中。郓哥上床歇卧,不觉想起侯蒙。原来自郓哥入武学后,次年十月,天子向侯蒙问起蔡京为人。侯蒙正言道:“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不想这话被蔡京知晓,因而深恨侯蒙。借口寻个事由,瞒过天子,把侯蒙贬到亳州去了。侯蒙去后,郓哥时常与其通书信问候。当下郓哥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一遭,也没甚做处,迷迷糊糊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