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丁顺去县城卖黄瓜了,大壮在当街看到欣梅路过就说恁爸爸赶集让人家打嗹,打的脑袋都成了血葫芦了,吓得欣梅赶紧跑回家跟秀兰报告。秀兰笑着说:“别信这个。他那是闹玩儿哩!”大壮看到小涛在当街又对小涛说丁顺被人打了,吓得小涛也回家报告。秀兰还是安慰小涛说:“别信,那是他闹着玩哩!”欣梅说:“闹玩儿有这么闹玩儿的啊?他总闷不敢说别人哩?他就是欺负咱!”秀兰说:“大人滴事儿,小孩别多话!” 到吃晚饭的时候秀兰才跟丁顺说了大壮的话,丁顺说:“他恨我他也没法儿,只能上损(sún,指故意说对方不吉利的话,恶心对方)呗!我年轻刻就是整哩他嗹。他这是看着咱家人少,想说句便宜话出口气呗。”小涛说:“总闷整他咹?”丁顺说:“开大会批斗他滴时候,我就说‘把牛大壮给我押上来!’民兵就把他押到会场上,我就领着人们喊口号‘打到地主牛大壮!’人们都跟着我喊‘打到地主牛大壮!’人们让他站到凳子上,上去一脚就把凳子踹翻嗹,他就掉下来摔一个跟头;又让他站上去,又踹,又摔一个跟头。”欣梅说:“都是谁们踹嗹?”丁顺说:“这个谁哪里记得清咹,一村里差不多都踹嗹。” 欣梅说:“都踹他说明还是他得罪哩人嗹。”丁顺说:“他年轻刻就爱耍横,连他当家子们都看他不顺眼,他滴地主成分就是他当家子给定滴。”欣梅说:“谁咹?”秀兰说:“小孩家别打听这个!”欣梅说:“他仨小子看着他爹挨批斗不管啊?”丁顺说:“总闷管咹?壬贵不露面;壬义往会场里一走,林原抓住他一个胳膊一下子就把他抡到外头去嗹;壬信当兵哩不呆家。这都不算总闷样,后来呆小黑屋里打他那才是狠哩。保君在小黑屋里用皮鞭子抽他,抽滴他直央告‘保君哥啊,我那亲哥啊,你饶唠我吧!’抽他累的保君通身的汗!” 欣梅说:“壬信当兵回来了不给他爹报仇啊?”丁顺说:“壬信本来是当特等兵哩,说是保卫毛主席,那是嘛身份咹?!村里给他部队上去了一封信,说他家成分是地主,这样的人保卫毛主席能忠心啊?人家就把他撵回来嗹。他才可惜哩!”秀兰说:“你光说人家恨你,恁干的那事儿就不让人宾服!”丁顺说:“这又不是因为我。这是形势!全国都一样。”欣梅说:“他要是回来的时候偷回一把枪来,恁就——”丁顺说:“那时候多讲纪律咹,那么容易让他偷回枪来啊?他偷回来也不敢开枪,自绝于人民啊?!再说,那时候不是小子多就行,轩盛就是老说自个有俩破小子哩,就把他给整嗹。指着(竟然胆敢)向人民群众示威啊?门儿也没有!”秀兰说:“你小点儿声,敢让人听见。”丁顺说:“听见听见去呗,又不是我一个人整他们。我一个人也整不了他们咹!我那时候那么年轻知道嘛咹?”秀兰说:“知道我为嘛不让你当干部哩办?这事儿出去唠可别摆!”丁顺说:“这个还用你说啊!我又不是死傻瓜!” 又经历了一件事后,丁顺说了这样一句话:“让那行唠滴人欺负咱没法儿嗹,连宝珠这种绝户都欺负咱嗹!”小桃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而这样的话一旦出口了,就意味着要动手打架了,因为忍无可忍了。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牛橛子一直在当街猪圈后头,那块地基本就够我用的,不可能再埋一个牛橛子了,但是靠近丁顺正房墙根有一个电线杆子,宝珠把她家的牛拴在了电线杆子上。这样她家的牛拉、尿都有机会弄到丁顺家的正房上,而且是谁家的牛粪也会分不清楚了。通常不靠近当街的人家怎么样拴牛都看自己家里的势力,人多势力大的不挨着当街也能在当街找出个地方来,没有势力和面子的就只好找没人愿意用的角落了。反正拴牛要尽力拴在村内大家路过能看到的地方,拴在村外面容易丢了或者跑了都没人知道。宝珠家原来在当街的牛橛子被人拔了,就看中了这个电线杆子,顺便试一试丁顺的脾气大不大。丁顺还没说话的时候,秀兰先不同意了,因为村里还没有谁家把牛拴在别人家正房墙根底下的,这是明摆着欺负人。 秀兰找了宝珠评理,宝珠只是一口咬定在村里需要一个牛橛子,不管是哪里。秀兰眼看讲理没用,就说你再往墙根底下拴牛就把你牛绳解开,让牛跑没(mú)了(其实宝珠家的牛别说解开绳子,就是抽两鞭子都懒的动,上次说的干一点儿活就吐白沫的就是她)。宝珠就说牛要是跑没唠就让你赔,反正喃家这暂有人,谁也不怕嗹。 根据过去戊酉、宝珠和别人发生矛盾后的表现,秀兰在家里准备了预案:千万别让戊酉和宝珠上咱家里来,来了就得躺咱家炕上请也请不走了。原来戊酉和宝珠与人发生冲突后不会动手打架,因为知道也打不过人家,就干脆躺着赖在人家不走了,靠这一招也能吓倒不少人。矛盾积攒的够了,宝珠、戊酉领着五个闺女站在电线杆下骂街,秀兰、丁顺领着三个女儿和小涛在猪圈这边骂,好在双方都没有动手的愿望和想法。 这时候云胜出现了,秀兰立刻寄希望于云胜能把宝珠劝走,但是云胜只是站在宝珠一家子背后不出声,反倒是像是给宝珠助阵一样,这就伤了秀兰的心,以后都不愿意搭理云胜了。 两方骂来骂去没有胜负,只是吸引了村里很多人来看热闹围观,而且看样子还是宝珠家人多更胜一筹,关键时刻福禄家出现了。这样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太太出来说了几句话,宝珠一家子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