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二天天一亮,梓柏和梓松早已通知了文康和文健家全家出动,几个人分了好几路方向找人去了,留下梓柏家在家里中转信息。最后还是文康先发现了沟里的拖拉机。他跳到沟里去看,发现正是文健,这一下就把文康吓懵了。他拉了拉拖拉机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急的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文康没办法,只能甩开大步一路跑回家去告诉了他娘,然后又跑回来守着文健。梓柏家里人和村里人们很快都听到了消息,于是都跑来帮忙了。他们一起拉起了拖拉机,而且把拖拉机从沟里连推带拉的弄上了公路。文健在拖拉机底下早被压的没气了,家人决定不用送医院了,直接抬回家了。 梓柏一边抹泪一边搀着梓松往家走,梓松哭的比梓柏更惨,鼻涕眼泪也顾不得擦,只是哭“我那亲小子啊,你要了我的命嗹!我还指着你打幡抱罐哩。”梓松的哭勾起了所有人的同情,心软的妇女还掉了泪。 众人回到家先是给文建洗了澡换上一身新衣服,然后把尸体停在他自家的堂屋。梓柏赶紧安排找主丧的人——因为文健是小辈,只能在家里停三天,这样整个丧事的安排就显得紧张了很多。梓松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守坐在文健灵前不停地哭诉白发人送黑发人,咒骂为什么非要挣这几块钱让小子出去卖命,都是拖拉机害了小子的命,要是套牛车准不会翻到沟里去,人睡着了牛还有夜眼会看路的啊。 文康虽然也结婚了,但是过自己的小日子还行,外场上的事完全帮不上忙。原来说的家大业大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不过是幻想,最有办事能力的梓松、文健一个自顾不暇,一个已经闭上眼不再看这个世界了,剩下梓柏一个人忙里忙外倒腾不清,连哭的工夫都没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文健虽然走了,但是留下了两个儿子,尤其是老大,虽然只有八岁却也知道像模像样地守灵了,后面打幡也中规中矩。有根就能发芽生长,再过十几年又是家大业大、根深叶茂了。只要有希望、有奔头,再苦再累老百姓都没有怨言。 三天之后总算是出了殡了,梓松却病倒在床不起来了。梓松躺在炕上却一直牵挂着文健家地里的庄稼,不能让文健家一个妇女为难,他就不停地吩咐梓柏和文康去帮着文健家干活。这都在梓柏的意料之中,于是梓柏每天忙完了地里活之后再回来伺候梓松,李辛庄的医生也每天来给梓松打针。又折腾了半个月后,地里活忙清了,梓松也能下炕了。 这个麦收,欣梅不得已又回来了,因为新菊作为主劳力不能每天都守着娘家就不管婆家的家业了。欣梅回来第一时间先告知了丁顺没有挣到钱,免得过后丁顺再问起来。欣梅说钱都交学费了。丁顺问:“交什么学费了?”欣梅说在杂志社工作,交了学写作的学费了。丁顺说:“庄稼人就是种庄稼的命,你能学会什么写作咹?白糟蹋钱是真的!”欣梅说:“喃自个儿挣滴钱还不能花啊?当初跟你说给你钱雇拖拉机干活,你说不用;这暂没钱嗹,我回来干活嗹,你还有意见啊?!”丁顺一时竟然被欣梅问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个麦熟牛肝也回来了,他开了一辆八成新的黑色捷达回来了,这一下子吸引了全村所有人的目光。大人小孩都围着看这辆车,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摸——据说摸掉了车漆都要花上千块钱补呢,那谁还敢碰?!人们都咂着嘴巴、嘬牙花子:厉害,庄稼地里折腾一年的钱不够补漆的!这一辆车得顶不止十辆拖拉机的钱!牛肝儿这回可露唠大脸嗹!当了大官儿嗹!牛肝说:“这是借的乡政府的车,不是自个儿的车。” 不管怎么说,人们就认准了福禄家的日子好过,又有人又有钱还有势,人家信用社里还不知道存着多少钱哩!开超市、当官儿这么有钱,咱去干去不行啊?你去干?你认识谁咹?你是嘛文化咹?用过去国豪的话说,你穿着这一身衣裳呆人家城市里一走,就得把你按盲流给抓起来,先打一顿再撵回来,看不见泽栋啊! 当街南边人们围着汽车羡慕福禄家;当街北边人们看见秀兰就说恁新菊可找了个好婆家,这一下子成唠官儿家太太嗹,有钱有势。秀兰说:“别瞎说,牛肝一个月听说才六百块钱。”得赢家说:“你就等着吧,牛肝当唠大官儿,钱有滴是!”这句话人们都很赞同,纷纷跟着点头。得胜也说:“这下子恁小子上学儿也不发愁嗹。”秀兰只能苦笑了:新菊连零花钱都没有,在人们眼里却成了有钱人了。 牛肝回来后也象征性地帮着丁顺扬了半天场,让丁顺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会儿。牛肝走后丁顺跟秀兰说:“你看人家家贵和忠厚,哪个不是长到丈母爹滴场里咹?亲爹滴场都不管嗹。”秀兰说:“你别眼红人家嗹,牛肝不是种庄稼地滴命。你总闷不说二宝哩,他从来不给戊戌家打场!”丁顺说:“那是人家宗元家厉害,骂的戊戌家抬不起头来。”秀兰说:“就是咹!家贵让宝珠玩熟嗹,忠厚让树武治服嗹。咱能和他们一样啊,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压倒你啊?咱不打架,好趁着过日子不是正经啊?干嘛非跟他们一样闹得那婆家和娘家不说话,不是光让村里人们看笑话啊?!孩子夹着中间也不好受咹!”丁顺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