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立秋之前送走了小涛后,丁顺心里一直不痛快,因为他看不到继续花钱的价值所在,但是他又不敢在秀兰面前抱怨,就在外村里卖东西时跟那些买东西的人说。有人不理会他说话,有人说能考上高中就不简单,也有人说考不上大学高中就等于白上了,有人说考上大学花钱更多,你就赶紧攒钱吧。这些人说的丁顺的心情一会儿开朗,一会儿阴沉,无论心情如何变化,挣钱的压力是一直都摆脱不了了。 村里人们也都知道丁顺挣钱的压力大,所以一般没人愿意干的挣钱活儿都会留给他。这年的冬天丁顺就遇到了一个挣钱的机会,尽管钱不多,只有八十,但是好在这个活儿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且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会让给丁顺来做?因为这个活儿不吉利。 壬贵家(也就是村委会)装了电话之后接的第一个电话是桑村乡敬老院打来的,桑村乡敬老院告知小牛辛庄,你们村的银锁死在了梓庄乡的敬老院,你们需要派人去把他拉走处理后事。挂了电话后壬贵就感叹这电话还真方便,然后又自言自语:这个银锁也真是滴,桑村乡里就有敬老院,非上人家梓庄乡敬老院里住着去,还得找人去拉他去,真麻烦! 壬贵先找了子墨,又跟子墨抱怨了一通银锁,说:“恁一个院里滴死在外乡的敬老院里,你不去给接回来啊?”子墨说:“我和他连当家子都不算。这得算是村里滴事儿,村里得出钱把这个事儿办唠。”两个人就想该让谁去拉银锁呢,结果一致想到了丁顺。一般人家不是过日子特细(节约、花钱少到极点)还特需要钱的都不会干这种差事。 两个人到了丁顺家问愿不愿意接这个活,秀兰说:“不接,这种事儿总闷不去问别人去哩?”丁顺却说接,问题是村里能给多少钱。壬贵说:“五十行办?”秀兰说:“不行,拉死人这么不吉利的活儿指着(想要、妄想)给五十就完嗹,打发要饭儿滴啊?喃新焊的铁车还总闷坐人咹!光想想都觉着不吉利。”子墨说:“六十行办?”丁顺说:“你给八十我就去拉去。”壬贵说:“给你八十!” 丁顺把两个支书送到枣树下就在院子里拉铁车准备套车,秀兰站在门台上说:“拉家来行啊?不是直接送去火化去啊?上县城喃可不去,不把老牛累坏了啊!”壬贵说:“不火化。谁给出火化的钱咹?!”丁顺说:“不火化?上头愿意啊?”壬贵说:“他连个后代都没有,谁管他火化不火化咹?”说完就走了。 秀兰压着车尾看着丁顺套车,说:“这银锁也是,咱乡里有敬老院他不住,还跑到人家梓庄乡去!”丁顺说:“他要是死到咱乡里这敬老院里,村里还愿意掏八十拉回他来啊?”秀兰说:“别看近,给的钱少了没人愿意干,多么不吉利咹!也就是你愿意干这活儿!要是我啊,给我一百二百我也不去。”丁顺笑了笑没说话。秀兰说:“他准是觉着住的近了怕村里人们老是看见他笑话他。这年月谁笑话谁咹!” 银锁本来就瘦,看样子最后一段时间连饭都没吃好,丁顺一个人很轻易地就把穿着单衣冻得挺挺的银锁搬到了牛车上。丁顺坐在车帮上看着车厢里躺着的银锁,一路上感叹着这兄弟两个的悲惨可怜,一边又宽慰银锁说:“你到了地下也别怨谁,咱村里人们对你算可以嗹,你跑到这么远去住着去,你死唠村里还安排人安排车来接你,总算你是埋到咱村里嗹,也埋到恁爹娘跟前怀里嗹,你也就不是孤魂野鬼嗹,比己丑他丈母爹强多嗹。你活着没人疼你,死了呆下头让恁爹娘再疼疼你吧。” 我拉着车穿过村子一直到了银锁家门前,村里人们才想起来原来世界上还有银锁这么个人,原来他已经死了。他死不死又有什么所谓呢,对这个村里的其他人又有什么影响呢?人们看着丁顺把银锁搬到院子里的薄皮棺材里就闲聊起来,说这兄弟俩还真是亲兄弟,最后都冻死了,冻的挺挺的。震海接口说:“都是光棍儿。”树武接口说:“他收和他婶子也是亲两口子,都是呆家里臭了以后人们才知道。”大壮说:“你听谁说他收和他婶子是亲两口子咹?”树武不说话了;震海本来好奇想问问,看到大壮的气势威严,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大花十三年的年尾,丁申死了。 如果说银锁死了人们还不会想到风水问题,那么丁申一死,人们心里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隐隐看来这是另一场家破人亡了。 俗话说好汉禁不住三天拉,丁申快不行了的前一段时间就一直在拉稀;加上年纪也不小了,又时时刻刻想到泽栋,泽栋家也经常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人就顶不住了。丁申拉完了就躺在炕上长吁短叹了,后来干脆也去不了茅房了,就在炕上拉到尿盆里,有时候尿盆都没来得及端过来就拉在被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