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花落 下
穆先生吐出“真正目的”四字时，脸上的笑意刹那不见。他的笑意本来就浅，这样板下脸，一瞬间让整片火红花海之境都清冷下来。 “真正目的……”赵酴未心中一颤。 此行之前，穆先生对他所言的计划内容都是含糊不清的。说这计划打着一个“义”字的旗号，但必须在暗地里进行。 若是为“义”而行，赵酴未自然不假思索，一马当先。但穆先生出行前的闪烁其词让他早已怀疑此行的真正意义。从青木来到清来，赵小公子一路都在观察与思索，在一路人的表现中看到更捉摸不透的一面。 现在穆先生突然以一个死人的身份来到青木山，与陆家二人表现得相识甚熟。他同陆家二人用信鸽传信约出赵酴未，一见面所说之话所含笑意莫不深邃而飘忽。 所以，真正目的是什么呢。穆先生的目光快要将这琴鹤谷冰封起来。赵酴未提起心，清来阁亨长老知道他之过去已经让他十分震惊，这边，穆先生又会说出怎么样的事情。 “酴未，这一行过来。你是否觉得清来阁之人行事怪异，令人生疑”穆先生冷冷问。 赵酴未点头：“匿名之士残屠凤鸣阁，夺去名剑火舞，手段残忍，人神共怒。据传，灭了凤鸣之后，那些不知来者的人还传书至清来阁，威胁清来。他们声称，要荡平清来山，夺走名剑青鸾。” “确然如此。”穆先生不否认赵酴未所听的据传，“那些匿名人，传书了数次，消息全被清来阁压了回去。” “那清来阁还真是大费周章。”陆蔷薇坐在椅子上嘀咕一句。 赵酴未瞥了一眼绯衣托腮的姑娘，见她目光正对着远处，长发正遮挡住了她面上的神色。看不真切，赵酴未又回对着穆先生继续道：“按理来说，此时应当紧急，需计划一番全力应对，毕竟能灭掉凤鸣阁的势力实力不容小觑。但……” “但如何”赵酴未蹙眉没有继续说下去，穆先生眸盯扇面帮他补充道，“但，你却不觉得清来阁有丝毫紧迫之态” 陆尧已经移身到了穆先生身后，恭敬地候着。陆蔷薇收回了打望的目光，手过蔷薇花海面，她轻手摘了朵火红的花瓣，抬头看着赵酴未。 “是，这便是徒儿觉得事有蹊跷的地方。” 情况紧急却故作淡然态，若是清来阁想给外人展现自己一副安好的模样，又何必加急于各处贴出召集江湖人士的号令。这相对比，表面上不那么奇怪，但是越思索越是有看不透的模样。 特别是从轻沨出发那一日，听到西南而来的另一批侠士全军而没，见到苏修莫名重伤卧榻在床不能来到清来，身为清来阁大弟子的苏不二，表现得淡然无比，甚是还有些许兴奋。而同赵酴未一路而来的西南侠士，各个都没有太多的紧张感，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赵酴未，自己想要提起一丝紧张度，但无论怎般，他讶然发现，让自己紧张也成了一道难题。 “是清来阁的舒心散。”陆蔷薇站起身子。赤脚点地，松软的泥土传来凉意。她目光缩紧，指尖点在鼻尖上，“清人杂思，平人乱心，让有痛者舒心正气，让心伤者覆过伤疤。这样的涤荡人之心的药物，唯有清来舒心散。” 清来阁舒心散，赵酴未听说过这名字。那是清来阁之前多次派弟子下山安抚受困百姓所用之药。陆家主这么一提，赵酴未难以置信，难不成西南同行的侠士们皆被下了此类药物 “舒心散白色无味，遇水即融。一日少许量，可让人平心静气七日余久。”陆蔷薇神色凌然地看向明潭对岸，“陆尧” “是，家主。”陆尧接过话，对着赵酴未道，“与赵公子共行之时，我曾暗查过西南侠士的饭菜饮水。虽然与各位相处时间短暂，但我的确于各位的饭菜中提取出了舒心散。” 提取出了舒心散，那意味着什么。陆尧最后一句缓缓而毕，赵酴未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缘由。 “据我所知，舒心散是清来阁至宝，虽常用于救济民间疾苦，但却被清来珍藏平常弟子动之不得。”陆蔷薇目光如男儿般坚定地看向穆正良，“前辈你怎么看” “舒心散极其难以练成，清来阁当初所炼此药，还是要多亏了十多年前还在江湖的大侠。这些年来，大侠之迹隐匿无踪，心黑之人仿造舒心散所练成之药，皆是存在一两处致命瑕疵，故而这世间，舒心散的仿品应是不存在。” “就算是清来阁好意助侠士们静心，但，用舒心散这一物，未免也太大题小作了。”穆正良的眸色聚了起来，手指上的力道略又加大了一些，“虽不能保证此散是被泄露予他人。但用此散者，必然是与清来阁有关系的，而且心思定然不纯。” “师傅的意思是……”赵酴未看了眼穆正良，又对上陆蔷薇的目光，“清来阁中有异。” “酴未，师傅此行来故而是要给你们提个醒。除了那之外……”穆正良眸尖闪过明潭水面，弑人的凶狠神色快速掠过琴鹤谷边浓郁的树山，他语气戏谑而冰冷，“当然是还要办完一些琐碎事务。” 话未完，人已起。穆先生白衣乍起，在春季琴鹤谷犹若冬季还未融化的落雪。白面扇已经打开，诡异的细针也已经在扇中筒口闪动微弱光芒。 “刷刷刷”，只听林中有脚步点地之声。有人从林中飞快闪步，在浓郁枝叶间隐匿自己的行踪。 是何人陆尧点湖面而来，护在陆蔷薇的身侧。陆家主冷脸望着林中惊动方向。 林中脚步声繁杂起来，迅速起来。乍一听去，仿若林中有多人在同时行动，向着四人方向逼近，又似乎离这明湖越来越远。 “好身手。”穆先生感慨，白袖挥起，他反手迅速地挥动扇面。银针无声而出，他平生点地，手腕顿在了下颚前。 银针斜飞而去，集中飞往了一处林中枝叶最稀疏处。“叮叮叮”数声响起，林中银剑反出薄光。四人凝神望去，那身影迅速转身，散开的发正好挡住了面颊。 移动速度太快，身形太过轻巧。只在空隙处一闪，那人瞬间没了行踪，林中再无脚步声响。 赵酴未按剑欲上，却被穆先生挡住。 “等等。”穆先生回扇再度准备银针。他的谐谑笑容还未褪去，目光紧锁着林中一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凄厉地惨叫，凄婉愤怒，哀怨得若同复仇厉鬼。琴鹤谷之力地形特殊，可生回音。一声大吼四处拍打着谷面，又纷纷被震地反弹回来。回音连绵不断，树林又开始躁动起来。 以回音之术掩逃遁脚步，此乃妙哉。 穆先生打内心佩服，手上却毫不犹豫。银针挥出，带强力打去，“叮叮叮”又是三声，声音强而烈。赵酴未抽剑而出，之间穆先生打出去的银针又按原路反射而来。小公子凝神，剑身轻灵舞动，一下接住了呼啸而来的三钉银针。 “逃了。”陆蔷薇叹息。刚刚那三针银针穆先生并未尽全力，看来是要故意放那人逃走。 陆尧还不松下警惕：“看身手，绝属上乘。” “敢擅自来这被清来阁视为‘无事莫进’的半禁之地的人，身手怎会低。”陆蔷薇笑，她转身对着穆正良低声疑惑道，“前辈，出了这么个事，无碍吗” “无碍。”穆正良冷笑，“没想到机缘如此之巧，这人出现，怕是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能助一臂之力之人是清来阁之士，还是这几日来聚在山上的他派人士身影虽是模糊，赵酴未虽未看清那人面容，却看到了那人身着的一袭青衣。 那青衣的色度，不带明显花纹的样式，与清来阁弟子身着得有异，却让赵酴未感到无比熟悉。 赵酴未收剑，暗地思索，回味着陆家二人刚刚的对话，心里莫名触动。 等等，半禁之地，他初来清来阁，不知此事。这个山中幽静小谷怎么就是了清来阁半禁之地。 回过神，绯衣的少女正望向他，一双眸子得意洋洋，是在炫耀。炫耀什么她一定知道他不知晓此处是半禁之地，这样成功引他过来，是很有成就感吗 哑然失笑，少女一双眸子眨了两下，带笑移开。 “对了，前辈。刚刚是还没来得及问呢。”陆蔷薇看向穆先生，指点面颊俏皮道，“穆先生刚刚所说助清来阁制舒心散之人为谁可还尚在人世” 穆先生漠然地看着扇面的“和安”二字，摇头道：“十余年前，江湖中曾有一另万千少女心动的侠客，若傲然之鹰，横空出世。他善炼药，也擅剑舞。江西侠士，一笑落千花，江南的人都称他为‘白花落’。陆姑娘可能听说过此人。但此人真真是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