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57)
“你是哪儿的人啊?” “俺不晓得啊。” “瞎说个啥子呦?自己是哪嘎达的人咋就不晓得咧?” “俺真不晓得,俺就晓得,俺家是在片大山沟里。” “俺家的地在山那头,俺家的房子和关畜生的棚子就是山这头。” “山这头是条沟,东边山高,西边山低,东边山上长得那些树啊,又粗又壮的,所以俺家啊,总是一上午都晓不得太阳,等到太阳晓得俺和俺爹娘的时候,它混球的都要落下去喽。” “所以俺爹找的算命师傅就说,说俺家是灾像,迟早有天会天打雷劈,崩了俺家东边山上的石头,砸碎俺家的屋子。” “说是俺家祖上不知道多少代的祖宗犯了天条,被上帝(指玉帝)从天上给踹了下来,说是要度过九十九代的劫难才能重回天庭。” “他个混球的,放了几句不知道哪里掏腾来的马屁愣是骗走了俺爹四十多文的铜子,还有半罐子稻子。” “嘿!自从那个算命的走了之后,俺爹就整天都疑神疑鬼的,出门先朝着南边磕上三个头,生怕哪天真来一道雷劈碎了东边山上的石头,把俺跟俺娘都砸死了,俺家就算绝了种了。” “说实话,俺不在乎这个。” “俺家东边的山上,一块块的梯田,稻子穗儿一棵比一棵肥,俺家还有头老牛,等啥时候该去种地了,俺就给俺家牛套上犁耙,牛也不用俺赶他,它倒是能驮着俺,俺俩晃荡晃荡的,一步步的就从家门口爬到东边山头,到那里就能看见俺家的梯田和田上的稻子喽。” “......唉....可惜啊,俺娘那年还是没了,草他个混球,整年没有一天打雷的时候,俺娘还是死了。” “你咧?你家是哪儿的?” “额家?额家.......额家就是这黄土上的啊。” “那你家挺大的啊?这漫山遍野的,全是你家地吧?” “哪个胡扯的?额家巴掌大的地额自己还记得咧。” “不过说实话,你家倒是挺像额家的。” “只不过,额家种的是麦子,耕地的驴,不是牛。” “那你......来着儿干啥了?还不回家。” “额家早就没了,天杀的挠球东西,把额家啥都烧了。” “你咧?你家咧?” “俺家.....俺家也是被天杀的畜生给烧了。” “揍性......那咱们俩挺投缘啊。” “是的啊......这鬼地方能瞧见个投缘的,也是不容易。” “那啥,你多大了?” “额?额那晓得?早忘到二门后去了。你咧?” “俺也是啊,俺都忘到三门后去了!” “揍性!还三门后......” “额说.....咱俩既然这么投缘,拜个把子吧。” “你当哥,你瞅着比俺个高。” “你自己个瞅瞅,咱俩谁腿长?明显就你腿长嘛!” “你当哥,俺当你弟!” “.........那成!那......弟唉?” “嘛事儿啊哥?” “咱.....咱往哪里走啊?” “你是当哥的你说,俺听你的!” “揍性......” 李赤骑靠着死人堆,只觉得脑袋顶上的天都是他娘的嗡嗡飞的虫子,瞧不见星星,哪知道东南西北? “你家那道雷,劈没劈下来啊?” “俺哪知道哦?” “得了!”李赤骑掏腾着两条腿,还拽着一条断了手的胳膊,这才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 “朝南边走吧,你家不在南边吗?” 说着,他一巴掌伸到陆青冥面前。 “走了。” —————————————————— 李赤骑一巴掌伸到陆青冥面前。 “赔钱。” “啥玩意?” “凳子,赔钱。” 陆青冥瞪大了眼睛,他瞅着自己屁股下还剩三条腿的凳子,心里觉得自己本来就坐的不舒坦了,你还想让我赔你凳子前? “这屋不是你自己买下来的吗?” “放屁,应天府的房子带院子带瓦棚的就要三十两,我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不是........” 陆青冥一脸憋屈,心想怎么几年不见,李赤骑变得这么抠了? 说着,他一边朝自己怀里摸去,一边用眼睛不停的瞟着端坐一旁,还有些喘息的皇甫玉。 “要多少。” “一两。” “那个,春湖一宿要几两来着?” “一宿陪酒要半两,听曲子要一两。” “cao,比顺天府的春生楼贵多了!” 陆青冥压抑不住自己要骂脏字的嘴,白着个脸,从怀里掏出卵石大小的银子,狠狠的拍在李赤骑伸过来的手上。 “除了路费就这些了!我这次来可没带紫旗的缇骑,我自己雇走镖的送过来的!” 说罢,他还一个劲的瞟着皇甫玉。 “三师兄。” “你们男人上青楼找倌儿的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瞅我,莫非是觉得害臊了?” 杯里的茶淡然无味,其实就和开水没什么区别,唯一那点子茶叶味道早让陆青冥给饮驴饮没了。 可皇甫玉还是要慢慢的喝,一点都不急。 也为了尽快平复她乱了的气息。 “嘿.......”李赤骑没绷住脸,笑着说道: “师妹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觉得害臊。” “你这一说,二师兄想起他惦记的那个倌儿的滋味来了。”也不知道是泄私愤还是别的,陆青冥直截了当的就给李赤骑那张笑脸截胡了。 瞅着红彤彤就和蒸大虾一样的脸,陆青冥才觉得解气。 “放你娘的屁......” “行了.....” 皇甫玉突然说道: “三师兄。” 她放下茶杯,将刀靠在桌子沿上。 “有啥事儿就直说吧。” “.........” 陆青冥舔着嘴唇。 “成,师妹,你咋来了?” “义父让我来的,我手下的缇骑从余百川派往应天府的车队里看见了一个人.......” “东厂余庆。” “.......”瞅着李赤骑的抢答,不仅陆青冥瞪大了眼睛,皇甫玉也显得有些惊讶。 只是过了一息的时间,她就明白了过来。 “三师兄告诉你的吧。” “嗯....” 陆青冥咬死了牙,他就等着李赤骑的话音落下。 “对,是我告诉他的,我还跟二师兄说,你肯定会过来。” “........嗯” 皇甫玉喝了口茶。 “是师父不放心吧,怕东厂的坏了事儿。” “对....师父怕还和上次一样,差点就让东厂的人把蓝玉的命给劫走了,这才让我来一趟。” “黑旗毕竟是把刀,盯人这种事儿还得我们这些做鸟的人来。” 说着,皇甫玉顿了一下,她起身,给自己的杯里续上水之后,才缓缓说道。 “我过来的那晚上,师父其实是想先入宫去找皇上的。” “结果被皇上身边的人给挡回来了。” “.......拦着师父的那个,是不是玉姑姑?” 李赤骑问道。 “对,就是那个玉姑姑。” “嘁......”陆青冥冷笑一声:“看来除了外宫看大门的黄旗之外,内宫的人都让内官监的人洗了个遍吧.......” “什么玉姑姑,就该叫她刘公公才对!” “三师兄,过了吧。” “老三,行了!” 两人异口同声,陆青冥抬着眼皮子瞅了两人一眼。 “我过了吗?” “过了,宫里的事儿不是咱们能说的。”李赤骑严肃的说道。 “得....”陆青冥瞧着李赤骑的样子,摆摆手。 “师父没见到皇上,就怕咱们这儿再被东厂的人插手,这才让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