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84)
李赤骑从来都没想过能劈出这么快的一刀。 他本应该像个傻子一样,从屋顶一跃而下,也许能直直的砸在信使的背上,也许会摔到在马蹄前。 信使可能会停下马来看他一眼,也可能会被惊得从马上跌落下来,更有可能直接拔马而走,无视了他。 可他终究是一刀劈了下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能穿过暴雨听清楚信使的呼吸声。 刀光落了,奔马一声嘶吼,那雨夜似乎染上了一丝灼热,一丝血腥,雨水变成了鲜红色的,穿过了绣春刀的刀刃摔碎在他的脸上。 原本杀人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罢了,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不知多少颗头颅在他的刀下滚落在地,可偏偏这一次,这一次原本很小很平常的拦截暗杀,刀落后,双手还有些微微颤抖。 真是好刀。惊雷起,刀见血,惊雷落,刀收鞘。 那颗头颅滚落在他的脚下,那匹马被惊得慌乱失措,在这雨夜里竟然一头撞死在一旁的石墙上,听得一声闷响,骏马与五头的骑手狠狠的摔到在路旁,也溅起了一滩积水。 —————————————————————————— 那北风的枯涩萧萧,应该是李赤骑所见过的最快的刀。 那一日,那一时,他还没有如今的地位与权势,他也没有自己心里惦念过的女人。 他是一名不算年轻的缇骑,挎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味道的腰刀,可能就是自己都一个多月没有洗过澡了,浑身的瘙痒与黏性此刻都折服在盔甲之下,若是一旁望去,身后熙熙攘攘几十人,都是这么狼狈。 而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如此狼狈了,在那寒冷的一年里,多么灼热的烈日都无法掩埋缇骑们心底里的恐惧。 黄海关,被胡人大军攻破了。 三十余万的大明军士,只逃回来下来两千余人。 李赤骑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差一些就伤到了一旁的侍女,所幸他紧紧的握住了刀柄,让他在朝中百官与皇帝陛下面前保住了锦衣卫的颜面。 那是一场盛宴,太宗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在皇城里召开的盛宴,满京城的文武百官,甚至是顺天府里的捕快狱吏都分得一壶酒一盘rou。 太宗皇帝坐在高高的大殿前,分着台阶鳞次栉比而下的是身着丝衣,头束高髻的舞女们,教坊司里不知多少还留着身子的姐妹们巴不得此时一步登天,舍了一身罪妇的架子,就算是当个妾,甚至一个婢子,当年集宠恩荣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一转眼就成了教坊司里的妓子?姐儿们都看开了,得过一天是一天。 当年,太宗陛下都知道教坊司的罪妇们看开了眼,看不开眼的那位爷,却远在西北那边儿,无缘了今日如此盛大的宴请。 若是他在,会是个怎样的光景呢?李赤骑站在皇甫遥身后,而原本留给他的座位已经排出的墙外,就算是在墙外,李赤骑也能猜到那位爷的模样。 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脚上一双有些旧的破鞋,见了太宗陛下也不会拜,只是微微低头,自顾自的坐在位子上,食物倒是不会吃,可东北边儿的那位爷也在的话,怕是这么些时候面前那盘烤至金黄的羊羔,已经少了一半吧。 纤纤玉手是一面墙,红丝轻绸是一缕风,暧昧与放荡的双眼穿梭在舞女们姣好的身躯上,而此时诸位大臣早已经慢慢就坐了,除了为首的太宗陛下与皇后陛下,太后面前捶着玉帘,除了周身两个负责侍候的小内官,只身坐在太宗皇上的左手后方,甚至坐在比太宗皇帝更高的位置。 再往下数罢便是皇甫遥与剩下两位国公爷,蓝玉对面而坐,双眸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满朝文武皆位于他两人身下,而此刻这两位却没有一丝愉悦的表情。 “师父......” 我先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皇甫遥突然抬起手来,挡住了他的嘴: “别说话。” “可是.....师父,快开宴了。” “还缺人,再等等。” 缺人吗?李赤骑一愣,他转过头来看向下面鳞次栉比的官员与舞女,他实在是想不起来,除了北边的那两位,还有谁敢在如此日子里任着脾气姗姗来迟: “这并不缺人......” 的确是缺了一个,原本六部尚书的位子上,其他五位尚书早已就坐,可他们身间偏偏空了一座,而这一座整整好好的被挡在舞女们的衣裙之中。 那是兵部尚书的位子。 李赤骑有些惊异的看向皇甫遥,可皇甫遥似乎在闭目养神一般,一动不动,罢了他想来只好自己去找这位尚书爷去,本是属于锦衣卫的指责,而大师兄此时正忙于皇宫治安,剩下那两位却是个不经事儿的人,就算皇甫遥不说,李赤骑自己也得站起来。 “诸位爱卿!”可就在李赤骑刚想走的时候,太宗皇帝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李赤骑一见,只好重新站好,不敢走动。